阉臣当道(383)
“不过大人的身体陛下也是知晓的,就算面上装得再像,大人的脏腑在之前也已经被五花八门的毒浸透了,这么多年的休养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待那药粉一停,在体内蛰伏压抑了许久的病气便能瞬间席卷全身,若是、若是不能早些找到大人,莫要说草民,就算倾尽太医院所有御医的能力,怕也……无力回天。”
如果说季越之前听见童怜为了自己才让苍布制药来边疆时,心脏便开始抽痛的话,那么此刻了解了那药粉后遗症的季越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他的手强撑在桌案上,双手指尖泛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保证身体的基础机能,好让自己不会在下一瞬骤然昏厥。
说完一切,苍布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儿去,他深吸了一口气,补充道:“现如今姜神医远在江南,就连宫中御医也随着朝中支援的粮食药材南下。军中虽也又医者,但所精通的方向却也不尽相同。”
“最迟能坚持多久?”
不过短短一句话,可其间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季越喉中挤出的一样,几乎沙哑的不成样子。
“四日。”这是苍布在军医帐中思考了一下午得出的结论。
“朕……我知道了。”季越深吸一口气,阖眸道,“三日。三日后,我会带他回来。只是之后一切便要劳烦苍大夫了。”
得到季越肯定的回答,苍布亦是松了口气:“草民接旨。”
第336章 捞针
将苍布送走后,季越这才敢卸去所有伪装,原本直挺的脊背不自觉佝偻。他低头看着眼前展开的军报,可思绪却不知飘去了何处。
许久之后,季越朝着身后靠去,抬手覆在眼前。他不敢去想假如自己没找到细作会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更不敢去想如果三日之内他没办法将童怜带回来,童怜会怎么样——他承受不了那样的结局。
季越深吸一口气,强行将那些“可能”驱逐出自己的脑海,转而将所有的精力与注意力都放在眼前的军报上,不过他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油灯的灯芯已经烧了一小半,可季越不过看了短短两行。
知晓自己看不进去多少东西,季越终于还是放弃了。他撩起营帐的门帘,对外头守着的士兵道:“去将沈榭之叫来,朕有事要同他商量。”
“是。”士兵领命离开。
那夜帝王帐内的油灯彻夜未灭,但同样的在另一端、匈奴帐中也有一个营帐挤满了医师。
“王,您带回来那人的温度依旧降不下来……”医师忍不住打着颤,话音才落下便立刻单膝跪下,丝毫不敢直视如巴尔特的表情。
如巴尔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掳来时还好好的人,不到一日就起了高烧。他虽恨童怜,但是却也惜才,童怜活着为自己效力显然比就这么烧死在自己的地盘上好。他说:“无论用什么法子,让他能活着就行。”
医师听到如巴尔特的话稍稍松了口气。若是如巴尔特要求他治好童怜,他怕是能直接以死谢罪,但现在只是要求能活着,他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这一夜除了半昏迷的童怜,无论是季越还是如巴尔特都无法完全放心就寝,可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让双方都做好了接下来几日的打算。
天欲破晓,边城内的某个转交处,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从一个仅成年人一臂宽的罅隙中艰难地钻了出来。他身躯佝偻,脸上被厚厚的墙灰遮掩着,看不出原本的样貌,就连头发都一撮一撮地打着结,那上头甚至还沾着几根不知从何而来的稻草,整个人都显得格外落魄邋遢。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却有着与外貌极其不相符的眼神。
“单临。”一个匈奴人用着口音奇怪的南朝语道出了眼前人的名字。
单临不满地皱了皱眉,他并不是很愿意听见匈奴人喊自己的名字,不过现在却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他暗暗冷哼一声,语气平淡道:“你们的王找到自己想要的人了吧。”
匈奴人像是没感觉出单临对自己的不耐,点头应道:“对,王让我和你说谢谢。”
单临丝毫不相信如巴尔特是真心对自己道这一声谢的,恐怕也就只有眼前这人听不出如巴尔特话语中的讽刺吧。可就算如此,他也只能应下——在他最开始和如巴尔特通情报的时候,单临就已经没资格计较他们对自己的态度了。
“这次我要匈奴王伤沈榭之的左臂。”单临说。
闻言,匈奴人并没有马上回话,像是在脑中思考着他的答案应该如何用南朝语表述一样。但单临显然没有这么好的耐心,他说:“点头。”
意料之外的,匈奴人只是在犹豫思考之后微微摇头:“王,没有答应。”
他的回答与单临所想的别无二致,他正想开口可心底不由涌上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就像是自己被什么东西盯上了似的。他左右观望一阵,确定附近除去他们两人并无其他人的踪迹,这才安心了点儿。
“将我的要求告诉你们的王,他会答应的。”让沈榭之受伤对如巴尔特尔而言百利而无一害,单临并不担心如巴尔特会不答应他。
与匈奴人说完,单临扯了一下身上如同破布条一般的衣物。若非要掩人耳目,他是怎么也不愿穿成这样的。不过等这次沈榭之受伤,他应当也不会再跟匈奴人产生什么交集了。这么想着,原先将童怜踪迹供出的愧疚感瞬间消散。
单临用衣袖将不知何时冒出的冷汗擦去,汗液混杂着尘土被这么胡乱一抹更看不出他原本的模样。做完这些他吐出一口气,重新猫着身子从来时的窟窿里穿过。
城主府就在闹市边上,但单临此刻的样子属实磕碜,即使街上往来行人不少,可在看见他后都不禁朝着他的反方向挪上几步,突然一个身着富贵的商户骤然与单临撞了个满怀。商户眉头微皱,方才准备出口斥责,可未等他出声,跟在商户后头,替他拿着木盒的侍从立刻上前两步,小声凑到商户身边嘀咕了两句。
也不知道那侍从究竟说了些什么,只是他说完之后,富商确实不像先前那般生气了,只是不断用手扶着胸口:“算你这乞儿走运,若是下次还这么不长眼,老爷定要叫你好看!”
言语中,丝毫不觉得是因为他自己不看路,是以才不小心跟单临撞上的。眼看着蛮不讲理的富商带着侍从离去,单临到是乐见其成,只是重新低下头在人群中穿行。
偷摸着回到城主府换完衣衫又洗了把脸,单临总算是松了口气。他整了整衣襟,推开房门正准备去寻方元恺,却有个小厮在他面前停下,开口道:“单临,城主大人唤你过去一趟。”
“好。”单临不疑有他,问,“城主是在书房么?”
小厮回:“对。”
没走两步单临便发现,原先还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着小话的人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有几个胆大的还半是调笑地指着自己,轻声说了句什么。
单临眉头紧锁,他总觉得自己像是遗漏了些什么,可仔细想来却又不觉得会有人发现自己今日所为。他抬手按下不知为何乱跳的心脏,深吸一口气将心底的慌乱全部压下,继而又停下脚步,询问身旁人:“这是怎么了?怎的我一来你们就都不说话了。”
“没什么,就是觉着你今日似乎格外不同。”
单临反问:“连衣衫都是前两年买的,能有什么不同?”
“我也不知应当如何说,只是感觉罢了。”小侍女思考片刻,摇头道,“大人似乎急着寻你呢,你快些去吧,别让大人久等了。”
单临应声后也就离开了,然而他方才踏出小院,原本齐齐闭嘴的侍女侍从们又开口了。
“阿姝你方才做什么要同他搭话?万一大人一会儿要叫你进去问话怎么办!”在阿姝身边的侍女满脸着急地说。
阿姝拍了拍好友的胳膊:“若是刚刚没人同他搭话,单临才会起疑呢。再说了,我平日与他关系一般,大人就算叫我去问话,也不会过多为难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