阉臣当道(181)
姜之渔百无聊赖地数着自己的头发,也不知心中在想着什么,不一会儿一个妙龄少女突然跑到他面前,问:“请问大人,掌印可在里头?”
“你是谁?”姜之渔很确定自己没有见过眼前的少女,于是语气中也没了虚假的恭敬。
枝浅本就是季婕欢身边的心腹女官,就算自己只是一个下人,但是谁人不会看在季婕欢的面子上给她几分薄面?算起来她也已经许久未听见旁人以这种口气对自己说话了。
她哽了一下,但好在还记得先前季婕欢交代的事情,装作自己并不在意的模样道:“我家殿下先前与掌印大人碰上,回去后才发现丢了块帕子,所以就想来问问掌印可曾瞧见过。”
近乎是枝浅提到手帕的那一刻,姜之渔便想起了童怜今日捡到的那块气味复杂的手帕。他微微点头,继而道:“童怜还在办案,现在想来也没有功夫回答姑娘,不如你与我说一下那帕子长什么模样,待童怜歇息前我替你主子问问。”
姜之渔先前在江湖游荡,江湖儿女大多不拘小节,姜之渔自然将他以前所见过的女子代了进去,丝毫不觉得自己所说的话有什么问题。可姜之渔是不拘小节了,枝浅却是不可能无视他话语中的轻薄的,姜之渔话音落下时,枝浅不禁皱起了眉,语气不满道:“我家公主已有了嫁娶丈夫,大人说话还是注意些好。”
察觉出枝浅的不满,姜之渔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方才话语中的不妥。只是他自认为自己不算什么君子,也懒得处理与达官公主间的关系,于是便只点了点头,轻道了声抱歉:“童怜应当也快出来了,既然小姐不愿告知我,那就一会儿自己与童怜说吧。”
枝浅显然还是对姜之渔的态度略有不满的,但自己这次过来终究不是为了与他吵架斗嘴的,想着一会儿还要直面童怜,她心中略升出几分惶恐。
童怜方从小厨房里出来,便瞧见樟树之下站了个人。他走进了才发现竟是季婕欢身边的侍女。几乎是那一刻,童怜立刻明白了枝浅过来是为了什么。但他依旧故作不解道:“你是端乐长公主身边的婢女吧,此番莫非是来寻本官的?”
“是。”枝浅见童怜主动开口,立刻顺着他的话说,“奴婢名为枝浅,是端乐长公主的贴身侍女。公主先前与掌印撞上不甚遗落了随身帕子,不知掌印可否瞧见?”
童怜不禁皱眉道:“若是本官没有记错,当时本官过去时长公主便已经跌倒了吧。丢了东西不去原地寻,来找本官作甚?”
枝浅没想到童怜竟然不做丝毫表面功夫。只是她习惯了他与季婕欢说话时的各种弯绕,乍一下听见他这般直白的话,枝浅不由一怔。童怜自然瞧出了枝浅的片刻停滞。他语气不满道:“本官尚有正事要办。”
闻言枝浅才微微回神。只是她虽然想继续追问,可当她不小心瞥见童怜不耐的眼神时,所有未出口的话瞬间就歇了火。枝浅在心中比较了一下童怜发怒和季婕欢生气的结果,两权相宜之下点头道:“奴婢先行告退了。”
待枝浅的身影渐行渐远,童怜突然道:“姜大夫,若我没记错,你是会轻功的对吧?”
这近乎可以算是明知故问了。
姜之渔:“你是想让我跟上她?”
童怜点头,对自己的目的毫不掩饰:“那个手帕的主人,估计就在季婕欢房中。”
姜之渔挑眉:“在童大人心里,我就这么不像是个正人君子么?这白日里竟直接趴在夫人家墙头听墙角?”
童怜并没有顺着姜之渔的话说,只是左顾而言他道:“如果我没猜错,季婕欢现在估计正在会夫郎呢,姜大夫就半点儿不好奇?”
“不好奇。”姜之渔没有丝毫迟疑,立刻道,只是在目光触及童怜眼帘上宛若红痣的一点时,他却是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一般骤然笑了,“行,我帮你这一次,回去后记得多让云来客栈的掌柜给我备几坛邀月。”说完他也不顾童怜是否答应,竟是先一步离开了小院儿。
童怜自然是察觉到了姜之渔的片刻愣神的,他回想着姜之渔方才看着自己的方向,微皱着眉,似是在思考是什么改变了姜之渔的决定。
然而未等童怜想出个所以然,两个御林军便快步走出来了。其中一人道:“童大人,下官并未在他身上搜出牵机药的残余。”
这答案自是在童怜意料之中的,他点头道:“本官知晓了,你们且去将尸体处理了吧,记得丢远些,别让寺中大师知晓我们在这儿破戒见血了。”
“是。”另一人立刻应下,而后又问,“童大人此事最好还是先知会陛下,祭祖前见血……视为不祥。”
最后那四个字御林军说得极轻,以至于本就在思考中的童怜完全没有听见。可即使只听了半句,童怜依旧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两个御林军见状心中确实丝毫不敢懈怠,为了不让鲜血染得哪儿都是,他们甚至直接解开了自己的外袍将尸体整个裹住。
另一边,童怜也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转而走向季越的住处。
他不信在自己与厨子交谈时,御林军没有给季越通风报信,既然如此,自己也没了隐瞒的必要。于是到了之后,他便将厨子已经被自己就地处决的事也一并告知了季越。
听完童怜的话,季越立刻抬起了头。他一脸严肃地走向童怜,捏着童怜的下巴逼着他与自己对视。童怜神色不变,只敛下一半的眸子不去直视圣颜。可他不知晓的是正因为自己的动作,反倒直接将自己点了“红痣”的眼皮展露在季越面前。
季越眉头紧锁,好半晌后,他才收回捏着童怜下巴的那只手,转而以指腹按在那一点红色之上:“朕竟不知,何时掌印眼皮上多了一颗血色小痣?”
几乎是在季越提及“血色”二字时,童怜便明白了季越心中的怒意从何而来,而姜之渔又为什么会答应了帮他。
下一瞬,季越的指腹用力往脸侧一抹,于是原本已经干了的血迹硬生生被延展成一道拖着尾巴的细线。童怜只觉得眼眸处一疼,下一瞬眸上的热意便已经离开。他以余光注意着季越的动作,见他略带嫌弃地以手帕仔细地擦拭碰过他的手指,心中竟觉得有些好笑。
“微臣请陛下责罚。”童怜将掌心交叠贴于地面,直直地拜了下去。
他听见季越的脚步越行越远,听着檀木椅被移开,听着季越故意制作出的瓷盏故意碰撞所发出的声音,甚至于感受到了季越落在自己身上探究的视线——他好像被那人故意跳过了,对方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落难,等着自己对他求饶。
只是季越的期望终究是会落空的。童怜对自己,总比他对旁人还要狠上三分。这好似一场拉锯战,而被双方互相拉扯的筹码,便是童怜这个人。
童怜身上的视线撤了去,季越直接忽略了跪在地上的人,转而喝着热茶,看起了面前的奏章。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杯盏中的茶水逐渐散去热气,而季越未曾批阅的奏章也渐渐少了,唯有童怜还是最开始的那样。
“起来吧。”
待夜色铺满天空,季越收起了最后一本奏折,扫了眼跪在自己面前的童怜,开口冷冷道。
“微臣……谢陛下。”童怜午膳用的本就不多,一下午不是在查案,便是在季越面前跪着,骤然起身时整个人踉跄了一下,险些重新倒回地上。
季越冷眼看着起身的童怜,等他站稳后才继续道:“祭祖期间不能见血,七日之后便是祭祖仪式,望那时,掌印能让那死去的厨子通向往生。”
这言下之意,便是让童怜为那厨子抄写往生咒给人烧过去了。
以童怜现在的权位,单是杀一个没权势背景的百姓,自然是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的。只是现在毕竟是季越的命令,童怜除去应下也别无其他选择。而且他不光要接下,甚至要心怀感激地接下!
童怜拱手行礼道:“微臣得令,谢陛下开恩。”
“还请掌印在祭祖前誊抄完毕,待朕翻阅看查过再给人家烧过去。”见童怜答应了,季越故作疲惫地揉着眉心,想了想而后补充道,“朕累了,你出去时让孟苋将餐食端上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