阉臣当道(143)
拾六本就是故意激怒季越的,对小皇帝怒气之下的举动倒也不算意外:“壹拾,拦人!”
“啊?”壹拾愣了一瞬,可即使是在愣神期间,他的双手却早已习惯性地握上了腰侧的软剑。
噌——
软剑瞬间出鞘,甚至在主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与侍卫的长剑相撞。
虎口的一阵酥麻终于让壹拾回神,他扭头问道:“能见血么?”
拾六的武功虽说在暗卫中不算出众,但是对上那些公子兵自然是绰绰有余的。他挥着剑轻松将冲过来的三人击退,继而后退两步调整这自己的站位:“都可以,不过见了血记得自己弄干净。”
“哦……”壹拾的声音立刻低沉了,他一边挥着软剑,在脑中过着伤害不大的剑招,一边像是自我提醒似的嘟囔道,“不能杀人,处理血迹尸体很麻烦还很累……”
或许是壹拾的耳朵算不上太好,他的声音并不小,至少在不远处站着的季越是将它听了个一清二楚。
季越气得肺都快炸了,瞧着自己身侧负责保护他安全的侍卫,大声吼道:“你们!还在这儿愣着作甚,还不一起上!”
侍卫们面面相觑,似乎是在思考着是否要遵循季越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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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状季越深吸一口气,从其中一人腰侧抽出一把长剑,冷着脸说:“好,既然你们不愿上前,那朕自己去!”
侍卫们刚也是瞧见了拾六与壹拾的身手的,再加之他们对季越的身份毫无敬畏。他们甚至无法想象,万一那个先前同季越交谈的人,趁着这个机会直接将手中剑柄送入季越体内会是怎样一副场景。
“陛下三思!”此时侍卫也不顾身份有别了,一把抓住了季越的手,从他手中将长剑拿回,“这些事便交由属下去做吧。”
“好啊。”季越怒极反笑,“若是因为你们,让我见不着怜怜了,你们就等着给他陪葬吧!”
也不知是担心季越真的忍不住自己提枪上阵,还是因为他说,如果晚了要让他们去给童怜陪葬,总之方才还侯在季越身侧的四个侍卫一加入战场,场上的情况倒真好了不少。
然而就在侍卫即将要把长剑架在拾六脖颈上的前一刻,拾六立刻向后退了十余步,三五下翻上身后那棵大树,运着轻功飞到了季越身侧。
他将手中长剑稳稳地抵在季越脖颈上,笑得一脸灿烂:“继续,看看我和他谁先下去等人。”说着他还将季越上下打量了一番,咋舌道,“没想到有一天,草民竟然还可以拉着陛下一同下黄泉,实属草民的荣幸啊。”
见状,侍卫们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生怕自己让拾六不满,继而让季越断送了性命。只是他们这是被迫收了剑,可壹拾却未曾想到拾六还有这么一出,一时没能收回软剑,直接将锋利的剑刃刺入了其中一个侍卫的胳膊里。
“啊……”壹拾立刻把剑抽出,满脸歉意道,“我不是故意的。”
被刺中的侍卫也不曾想到,自己竟还有这么一遭无妄之灾,一手压着还在冒血的伤口,牙冠死咬,面上却被迫性扯出一抹难看的笑:“没事。”
壹拾的脑子直,见受害者都说没事了,也就理所应当地认为真的没关系,一点点凑到那人身侧,小心翼翼地说:“那一会儿你能不能自己把血迹擦干净呀,整理这些好累。”
拾六看了眼纷纷站定的侍卫,以及不知为什么跟其中一个侍卫站的很近的壹拾,开口道:“壹拾,这里就交给你了。有人想进来,直接杀了。”
“至于小皇帝……既然你这么关心童怜,那不如就去看看他吧。”季越看了眼万般紧张的季越,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他现在这样,可都是因为你啊。”
虽然早就知晓童怜这次发热一定是因为自己,可季越听完拾六的话后,却总觉得拾六其实意有所指。似乎拾六所说的“这样”并不止是这一次的发热,甚至……可能要追溯到更早更早之前。
轻而易举被拾六的一句话带走了所有心神的季越,被拾六拿着剑挟持着,宛若一个提线木偶一般一步一步,缓缓走进了童府。
而就在童府大门重新关上的时候,原本还一脸憨厚的壹拾瞬间变了一个样儿,就好似成了紧盯着猎物的狼,只要猎物动弹分毫,他就能立刻冲上去,咬断猎物的喉咙。
童怜觉得自己宛若沉到了水底,四周一片寂静,之余下黑暗和孤寂。
他的四周仿佛有无数雪水朝他奔涌而来,可又在下一秒变成了滚烫的开水。冷与热的交叠让他止不住皱眉,就连脑仁儿都开始一抽一抽地疼着。
“阿朝?阿朝怎么了?”
他似乎听见一阵熟悉却又略带陌生的嗓音,一遍遍轻唤着他的名字。那人将手贴在他的额头,微微的凉意驱散了身边的燥热,让童怜忍不住朝着那个方向靠去。
“阿娘……”
童怜启唇,下意识叫着这个已经许久未曾叫过的称呼。
当第一声称呼出口的瞬间,他像是个未长成的孩子,在外头受尽了委屈,终于寻到了一处温暖的臂弯,于是便一次次喊着,以此抒发着自己无尽的委屈苦楚。
从一开始地生疏,到后来逐渐响亮。眼角的眼泪不禁从面颊两侧滑落,可童怜却只是咬住了下唇,像是想要将所有哽咽重新咽下。
“阿朝不哭啦。我们阿朝方才说过自己已经长大了,可以替阿娘遮风挡雨了,怎的一下子就开始掉金豆豆了?”
那个声音的主人极其温柔地抚摸着童怜的脑袋以及后背,不厌其烦地擦去他脸上的泪痕,嘴里是不同却又一样温柔的话语。
童怜稍微吸了吸鼻子,他似乎想抬起头,去看看时常在他梦中出现的面庞。可现在别说是抬头,光只是伸手抓住对方的衣袖,就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阿朝可是受了什么委屈么?”那人亲了亲童怜的额头,继而重新将他抱回怀里,将下巴抵在童怜的头顶,“如果不开心了,那我们就不继续了好不好?对阿娘来说,没有什么比阿朝开心更重要了。难受了就哭,开心了就笑,如果每天都乖乖的,阿娘晚上就给阿朝唱歌,给阿朝讲故事,好不好?”
或许也是她太过温柔,十余年未曾为自己哭过笑过的童掌印,竟然被这么几句话说得再也憋不住自己的眼泪了。只是因为太久不曾哭过,童怜即使真的要哭,最终却也只是默默地流着眼泪,丝毫没有泄出一点儿哽咽。
然而正是因为这样,却让她更加心疼了。只是她终究只是一个没什么本事的女子,也只能一边抚着童怜的后背,一边哼起了一首童怜年幼时,自己曾唱着哄他睡觉的江南小调。
平缓婉转的小曲一点一点吹散了童怜的满心愁绪,恍然间他好像回到了年幼时,自己与母亲缩在镇北侯府的小院里过日子的时光。
虽然那时候魏元承从未关心过他们,甚至还有镇北侯夫人时不时的苛责,但是那却是他至今为止少有的无虑时光。那个时候,他身边还有会处处为他考虑的阿娘,有面冷心热,会小心让人给他们送些冬衣碳火的老镇北侯。
渐渐地,童怜放缓了呼吸,好似终于不再挣扎,放任自己沉入无边际的湖底。
童怜是睡得舒服了,可在他房中的其他人确实丝毫不敢松懈。
季越看着姜之渔与何太医一人一边替童怜诊脉许久,却依旧没有发声,只觉得自己宛若被什么人架在碳火上烤着。就连先前拾六将剑架在他脖子上的时候,他都没有这般心神不宁。
只是相较于季越的交集,拾六却是淡然多了。他将方才童怜一点儿也没喝进去的、已经凉透了的参茶端起喝了一口,撇了眼一旁的季越,小声道:“诊脉催不得,按以往的经验来看,还且得等着着呢。童怜这一时半会儿的也死不了。”
闻言,季越的眉头锁得更紧,若非现在姜之渔和何太医还在诊脉,哪怕知晓自己打不过拾六,季越也会忍不住上前和他打一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