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不正经(69)
“分魂定神盘不可离开无有天,便将你们一道带上。”
余明眼神一肃,“待将程商真灵分离而出,正是了结前代孽果之时。”
祝临风还没说话,殷停已喜得跳了起来,摇着余明的手臂说:“那师兄就能修行了?”
余明自得一笑,“然也。”
殷停迫不及待看向祝临风,却不想正正瞧见他眼底划过的隐忧。
这不该高兴吗?
他拽了把祝临风,挤眉弄眼道:“师兄以后可要罩着我啊!”说着又故意向师父现宝,幽怨道:“师父,您和掌门也太偏心了罢!感情这遭只有师兄才是重要的,咱们都是搭头!”
祝临风没说话,甚至没因殷停拽他的冒犯举动而恼怒,他心中的沉重的思绪不足为外人道。
诚然,他比谁都想修行,比任何人都想,倘若能修行,哪怕用余生所有的时光去交换,仅瞻仰一天,一个时辰也是甘愿的。
但,若是解开封印,又该如何处置程商呢?
哪怕仅存真灵,他也是师父口中的启明星,不灭的剑宗天才,而昔年的赤霄真人,已经老了。
若是不慎将他放走,那……
为一己之私他恨不得,巴不得现在就把早该死的程商从身体中扽出来。
但为了大义,维持现状却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不能修行,不能修行而已,往前十七年,不都这样过了吗?
“喂!”
祝临风回神,正对上殷停贼兮兮的双眼,他压低声音,说:“你该不会在想,为了替你的死鬼老爹赎罪,继续当桩地吧?”
“我……”
“打住,”殷停阴阳怪气道:“可别装大善人了,你我都明白,你压根不是舍己为人的材料,既然有师长托底,安心当二世祖便是,何必想这么多,自私一点又有何妨?”
殷停这话说得坦然,毫不亏心。
祝临风瞪他,“你只管胡言乱语,小心被师父听见。”
“师父早走了,”殷停掏了掏耳眼,说:“在你多愁善感那当儿。”
祝临风怔忪,往前一看,果然,余明的背影已远。
湖风微微,牵动殷停垂下来的额发,一缕碎发进了眼,他伸手揉了揉,黑白分明的眼里盛满狡黠,
“师兄何必庸人自扰?”
祝临风叹了口气,也想,何必庸人自扰。
他伸手一指弹在殷停额心,潇洒转身,说:“跟上。”
第51章 梦与兽娘
虚惘之梦。
时年隆冬,大雪覆白。
殷停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从未感知过的奇怪视角中,首先视野非常狭窄,往下看尚且开阔些,朝上看就像有脊椎病的病人一般,仅能瞧见高于水平寸许的位置。
只能往下看。
厚厚的白雪将天地覆盖,仅从偶然融化的雪痕能看见,地面上铺着青灰色石板。
与受限的视野相对,听力得到了长足发展,
簌簌,是鞋面踩在雪地上的声音。
越越,是山间鸟鸣。
呼呼,是略显粗重的喘气声。
加上,声音最响的噗通心跳,殷停觉得,自己应该是处于一个意想不到的形态,被人抱在怀中。
不知过去多久,视野的晃动顿了,随着木门的吱呀声,地面由雪地换成了带有条纹的松木地板。
“咔”一声轻响,“殷停”被放了下来,脚步声远离。
他怀着好奇的心态,打量这个颇为古怪的梦境。
木门留了一条缝隙,不时被穿堂风雪吹开,像开合的蒲扇。
门前放了双濡湿的草鞋,鞋侧尚有未化的雪花。门后东南角放着水缸,青苔顺着外缸攀爬,一路长进水里去。
隔了不少时候,脚步声再次响起,身前好似出现一堵大墙,殷停腾飞一般,被人握了起来。
那人握着他,两步走近水缸,嘴里嘀咕:“真脏。”
殷停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翻遍记忆却找不出与之对应的人。
“噗通。”
殷停感到浑身一凉,像被丢进冰窟窿,事实也确实如此,寒冬腊月凝着薄冰的水不必冰窟窿的滋味差多少。
肇事者犹嫌不足,将他提了起来,反复往水中提按,如此反复三回,直到他冻木了,方才罢手。
这王八羔子!殷停无声大骂。
气归气,但随着破碎的水面逐渐平稳,殷停视线顿住,他看似了很不得了的东西。
——一把剑。
来不及惊愕,视野重归黑暗。
唤醒他的是一道处于少年变声期的喑哑声音,“缘生。”
殷停此时方才顿悟,原来梦中所见皆是胎中之谜见过的那一幕的续曲。
今次视野开阔不少,但往上却依旧受限,仅停留在唤他的人露出衣襟外的一截锁骨上。
稚嫩的喉结上下滚动,说出的话却不大中听。
“你怎这般不成器。”随着而来的是冗长的叹息,足以彰显说话人的万般无奈。
此时他们从冰天雪地中来到了一户人家的屋顶上,黑色的瓦片如鱼鳞排开,下方是座四合小院,院中种着柿子树,已到挂果的时节,黄澄澄的像个个小灯笼,分外喜人。
殷停确定,这里除了他和那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小兔崽子再无旁人,那句不成器也毫无疑问是对自己说的。
这和指着一个男人的命根子说他不行有甚么区别!
殷停又气上了。
嘴巴毒的少年人,当然感受不到自己怀里这把剑的滔天怨气。他抬手将含进嘴里的发丝扯出来,动了动被屋脊硌痛的屁股*子,语气嗔怪,
“师父又诳人,说什么缘器最有前途,择一凡铁养来,积年累月,凡铁随主人修行而成长,待到功成,衍化出灵性,比任何法宝都更契合自身。”
他边自言自语,边朝剑身一弹指,嫌弃道:“这都三四年了,还是块朽木!”
他说得无意,殷停却听得有心。
曾经师父余明曾告诉过他两条法宝之路,一名灵,一名缘。对灵之一道,师父做了详尽解释,对缘之一道却闭口不谈,却不想竟在此梦中解惑了。
合着那缘法便是成与不成皆系于器主之人?
难怪师父不告诉他,大抵是怕他好高骛远,反误了修行。
他正寻思着,忽听一道银铃娇笑从院中传来。
“爹爹,娘亲,你们快看,柿子熟啦!”
一个约莫在四五岁,梳着包子头,粉雕玉砌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从廊檐处跑下来,踮着脚指着柿子,雀跃地对身后跟来的两个大人喊道。
“素儿,当心脚下。”
一个着袄裙,面目姣好温和的妇人在一个着儒衫,俊眉朗目的青年人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随着这三人出现,殷停明显感到身后人握自己的力度重了不少,濡湿的手汗全沾在他身上。
他意识到,这个不知名姓的少年人在这的目的就是等着三个人。
小女孩被他父亲半抱着,摘了个最大的柿子下来,仰着脸献宝一般递给娘亲看,美貌妇人取出手巾,仔细地替她擦脸。
就这样看着,看着,只是看着。
朗月上星夜,院中燃灯火,摘柿的三人早已歇下,少年人终于有了动作,他动作利落地从无屋顶翻落,直奔柿子树。
抬手摘了颗,没洗没擦,先放在鼻尖嗅了嗅,最后小小咬了一口,叹了口气说:“真甜。”
……
“师兄,师兄,师兄!”
殷停是被尖咤肺腑的喊声惊醒的,嗓音有如此穿透力的他只能想到一个人。
果不其然,睁开迷离双眼,映入眼帘的正是姜太平泪眼婆娑的双目。
见殷停醒了,她嗷了嗓子,撞进他怀中,哭道:“我以为师兄又要死了……呜呜呜……”
殷停眼皮子直抽搐,但看见姜太平哭得真情实感,他也说不出打击人的话,只好用手在她背上敷衍地拍了拍。
清了清嗓子问:“师父呢?”
姜太平吸了吸鼻子,顺手把鼻涕泡全揩在了殷停衣服上,抽噎着说:“祝师兄说从未见过如此多的人妖,让师父带着他出门子去瞧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