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不正经(223)
这算是解了戚巍的惑。
魔修也分真魔假魔,有些魔中败类,入魔的原因简直荒谬可笑,入魔只是为了找个肆意释放心中野兽的理由,抛却了“人”的外衣,堕落为彻头彻尾的野兽,还美其名曰“魔性自然”,这样的人哪算什么魔道,该说是畜生道才是。
假魔自身的道也“随心”得很,墙头草一般,见那个的“道”走了功行大涨,便迫不及待的改投,又因“道”上的艰难险阻心生退怯,灰不溜秋地落荒而逃,成了个没有“道”的末流臭虫。
唯有莫摇光这样的人,才当得起句“真魔”。
“‘人兵’是条歧路,”法王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遭,忽然道:“可曾后悔?”
戚巍谨慎地思量了片刻,道:“歧路也是路。”
听了他的话法王朗声大笑,赞叹道:“自知歧路,也要一往无前!”这话不知是在说戚巍,还是说自己。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看着戚巍道:“你这人有趣,我送你样东西,若我败给了你们陛下,这东西就归你,若我胜了,便收回,也取你的命。”
“敢不敢接?”
魔修狡诈无常,一句话里一百个陷阱,稍不注意说错话便会被坑得尸骨无存,按理说无论如何也不该应声的,但不知为何戚巍却鬼使神差道:“敢。”
话已出口便不能再反悔,回过神来的戚巍差点把舌尖咬下。
这破嘴!
一截骨指落到了戚巍手中,足有四寸来长,透着阵诡异的猩红。
“吹响这枚骨哨就能去一个地方,当然,是在我死后。”
话音一落,法王的身躯已自行崩散。
雪山中的莫摇光真身同时掀开眼皮。
他启唇一笑,道:“师妹好手段,竟算出了我的真身所在。”
两人之间的气氛不说剑拔弩张,甚至诡异地透着几分故人久别重逢的平静。
姜太平心平气和地唤了声“大师兄”,接着开口道:“不敢当谬赞,是玲珑道友泄了其中一道分身的位置,加上我知道大师兄的另一具分身会在京中复身,两具分身明了,以天乩之法衍算自然能算出真身了。”她说得云淡风轻,像不费什么力。
莫摇光却心服口服地赞道:“明师叔的三个弟子中,祝师弟和殷师弟都没开演算的窍,有师妹在,师叔的一身演算之功才不算埋没,你如今也当得起算仙之称了。”
“差之吾师远矣,”姜太平摇了回头,看向莫摇光,话锋一转道:“这一句谢迟了两百年。”
莫摇光挑了挑眉,惊讶地看着她。
姜太平行了个剑礼,道:“溪止步山中,深谢大师兄回护之情。”
莫摇光怔了怔,沉默片刻道:“当时我是你师兄,护着你是应该的,你原不必记这么些年。”
姜太平左持着铜钱剑,剑身上的锈迹逐渐剥落,闪过一丝锋芒,下压的剑尖上撩,对准了莫摇光。
“哈哈哈!”莫摇光放声大笑,手一击寒冰,跃起,手中多了一杆通体乌黑的七尺长枪,“如此才对!昔日年你我有同门之情,如今师兄不成师兄,同门非为同门,是大道之敌,除了分出生死,没有旁的路可走!”
说音一落,枪身压出道恐怖的呼声,眨眼间枪尖已袭这至姜太平身前三尺。
她却不闪不避,往前踏了一步,铜钱剑轻飘飘的点在枪身上,眼见长枪被击歪,莫摇光在枪尾上一蹬,枪身又被拧转了回来。
入了长枪抽打范围的姜太平危在旦夕,下一刻,她手在剑身上一划,构成的铜钱分散开来,叮叮当当如密集的雨燕击向枪身各个受力部位。
“轰隆隆——”
只听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雪崩了。
雪如节节巨浪从山坡滚了下来,激起的雪花将天地遮得白茫茫的一片,但转眼间又被逸散出的法力震成水雾整座雪山像笼罩在蒸笼中。
轰——
又是一声巨响。
两道人影自山体中冲出,于云层之上搏杀,像两头凶兽。
姜太平身边环绕的一圈符纸无火自燃,她勒令一声:“尊我律令,速速显形!”
是剪纸成兵。
云层之上,一条身长百丈的龙影若隐若现,龙首吐出道冻风,天空出现了片蔓延方圆百里的冻原,上升的水汽转眼成冰锥,从上空坠下,打得地面遍地疮痍。
视野为之一空。
“咔咔——”
突然,姜太平立足的空中冰原上发出冰裂声,她立刻分身后退,下一刻,裹着熊熊燃烧的漆黑烈焰的长枪点破了冰层,一头狰狞的火凤,张开战天蔽日的羽翼直冲姜太平追来,却被剪纸成兵的龙影子当空拦下,龙影一口撕咬像火凤的羽翼,与此同时,火凤的一对铁爪擒向龙身。
随着两声两人鼓膜震颤的嘶吼,龙影核火凤几乎是同时烟消云散。
不见两方施法的人影,铺天盖地的符纸将天日遮蔽,符纸上像闪过华光,像有惊天动地的阵法在酝酿,然而,转瞬之间,一杆长枪却直接将符阵捅了个窟窿,符阵如废纸纷扬落下。
空中忽然起了道寒光,遍布的灵道被强行打通,那一道道闪着光的口子像是人脸上的皴,将石块、沙尘、碎冰全卷了进去,几乎将天地吸得空白。
就在空白中,寒光悍然杀出!
又听一道仿佛嘶鸣的枪声,携风带雪、贯穿天地的长枪迎向寒光!
“嗡——”
相接的刹那,厚积的乌云一气排开,雪山倒陷,两道人影相错而过。
姜太平像是个被骨头支着的破碎布袋,森白的骨碴从关节刺出,她微晃了晃,支着剑站稳了身子,一步步向十丈外的人影走了过去。
莫摇光一动不动地站着,脚边落了杆断枪,察觉到姜太平的到来,他掀开眼皮勉力笑了笑,道:“别过。”
姜太平步伐不顿,来到他身前,一剑刺向他灵台。
灵台破碎的刹那,身子化为齑粉。
天上落下华光,彩凤金龙齐鸣,像某种天定运势的落成,她感到身上仿佛腿去了层枷锁——世间因果对她的禁锢松开一层。
妖璋法王,莫摇光,已斩!
姜太平忽然软了身子,剑身咔嚓折断,铜钱落了一地,她倒在地上。
不知过去多久,下雪了。
一点雪花落在她眼皮上,姜太平缓缓掀开眼皮,望着再度阴云密布的天空。
她没什么好后悔的,只是有些许的遗憾。
北斗七星的第七颗是摇光,她最先得到,也最先失去。
眼上的雪花被温度融化,又被翕忽的冷风吹干,连遗憾也带走了。
第149章 人胜天(一)
殷停简直快疯了!
他从来心性浮躁,入道以来修清静是他的首要大事,原来以为过了数不清的风霜,又在秘境中磨练了快二百年,心性不说修得把稳如泰山,也能算八风不动。
然而殷停现在却觉得,自己的那点心性比破纸还立不住!
他刚从南疆出来,就听闻了道刮遍大乾的风声——妖璋法王已被姜国女帝斩于马下,女帝有诏,三日后封禅玉衡山。
这是要重铸人皇玺,和白莲教明刀明枪地宣战了!
他压着剑顶着朔风疾驰,速度快得几乎擦出火星子。
“殷停!”
追在身后的祝临风唤了一声,声音被风声稀释,像是半点没传近殷停的耳中,盾速反而愈加快了。
祝临风看得心里发急,他们两人在南疆被魔道的诸多巨擘围攻了一场,最后虽成功带着人皇玺杀出重围,但身上也有不少的伤,决计受不住这般胡来的奔行。
果不其然,下一刻,前方的殷停就身子一颤,剑也压不住,头朝下的栽了下去。
祝临风一个瞬身将人接住,便见怀里的人脸色白中透青,他压着焦急探出法力往筋脉中一窥——处处漏风,看不见一点好!
便是万象真人,也禁不住这样的折腾。
到这份上了,殷停却还在逞强,稍能喘口气了便一掀眼皮,挣扎着要御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