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不正经(4)
“求女侠饶命!”
突然,他感到钳制在手腕上如铁铸般的力道一松,还不等他揉手,眼前一晃,也不见少女如何动作,已然负手立在了离土坑丈远外的平地上。
殷停看得眼也不眨,心说,卧槽,武侠!
视野的中心,死而复活的少女细腻的手指探出,指尖散出一点亮光,不远处也出现一团亮光,两处交相辉映。
殷停发誓他绝对没眨眼,也绝对没发疯,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被他藏在树洞里的芙蓉冠等物在空中划出一道流光,撞在少女手边。
殷停如遭雷击,心里翻江倒海,过去如定海神针般存在的三观被孙猴子拔出,在滔天的海啸中他只顾得上发出最后的感叹——卧槽,修仙!
在三观重塑之后,他很快回忆起自己之前究竟干了什么要命的混蛋事。
这是真要命了,冷汗顺着额角滚滚而下,殷停无比痛恨起自己的利欲熏心,绞尽脑汁地在脑子里搜罗能活命的办法。
还不等让他想出个切实可行的办法,不远处传来一阵闷响,他顺着看去,只见那神秘莫测的少女又失去意识,砸在了地上。
这次他没有犹豫,带着说得上狂热的情绪,小心地走上前将人事不知的少女扛了起来,仔细地放在槐树下的平地上,自己则充当护卫,尽职地守在少女身侧。
约莫过了三个时辰,晌午时分,少女终于悠悠醒来。
她缓缓起身,打散的乌发流泻而下,眼里还罩着三分睡意,目光慵懒地四下巡睃,最终,目光转向殷停,蜻蜓点水地一瞥,接着飞快收回,沉沉盖住眼皮不知在想些什么。
殷停敢指天发誓,方才一触即分的视线交汇里,他清楚地看见了嫌恶,像看见坨臭狗屎。
这一眼把他酝酿半晌的腹稿全打消了,他有些拿不准,这厌恶到底是冲他先时的冒犯行为,还是冲他如今不忍细看的尊容。
若是前者,他就该思考怎么跑路,和祈祷眼前的少女不是嗜杀成性的杀人狂。
若是后者,他也高兴不起来。
他心里后悔,不该被修仙的花花世界迷了眼,没有趁着少女昏睡时逃跑。
同时他还有感到种说不上来的古怪,尽管样貌上是同一人,但少女两次睁眼看人时给他的感觉,却像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一阵沙沙声打断了他的沉思,抬头一看,少女正拿着木枝在地上写划,很快地上出现一行姜国文字。
“滚远点,臭乞丐。”
殷停脸顿时黑了,但他性子圆滑无比,便是心里再不满,也能装出十二分的宽容大度来。
他堆着笑,指着自己鼻尖说,“我叫殷停,不是臭乞丐,敢问姑娘芳名?”
少女依旧不看他,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对眼睛的伤害,她握着树枝飞快写划,
“不要你,叫别人来。”
殷停皮笑肉不笑,往外边的旷野一指,示意她去看,“姑娘,这里荒郊野外,怕是只有我了。”
少女写划的动作顿了顿,仿佛实在难以接受没有旁人只有叫花子的事实,过了会儿,她接着写,
“找个地方拾掇干净你的倒霉像。”
嘚,还真把人当下人使唤了。
被少女的颐指气使气个够呛的殷停在走出她的视线范围外后当即阴沉着脸,狠狠朝地面吐了口唾沫,像吐在某人的脸上。
他恶声恶气地说,“臭哑巴。”
不远处有条浅溪,透过水面,殷停看清了自己如今的凄惨模样,头发混着血水和灰尘凝成一绺绺,软趴趴地搭在头上,至于脸,那就更惨不忍睹了,一块灰一块黄,只有两只黝黑眼珠子还能瞧个清楚。
活脱脱是个叫花子!
他自己也忍不了,解下褴褛的衣裤,一个猛子扎进水中,彻彻底底将身上的泥污洗净。
从水里出来,他将勉强猛称作衣裤的布料套在身上,顺手从上衣扯下一段布条,胡乱将湿答答的头发总在脑后。
此番之后,不好伺候的某人待他果真“和善”不少,至少会拿正眼看瞧他了。
少女涂掉先时的字,重新写上,
“少主,”她指了指自己。
“贱奴,”指向殷停。
殷停愤怒无比,便是他现在想从她身上得到好处显得狗腿了些,也不可能狗腿到称呼自己为贱奴啊!
随手捡起根树枝,划掉贱奴两个字,写上殷停。
少女又划掉,写上下奴。
两人你来我往,各自的身份定位终于理清了,少主和护卫。
不过殷停私下给少女想了个更贴切的称呼——麻烦精。
麻烦精果然不愧麻烦成精的美誉,极尽矫揉造作之事。先是不满地面冷硬,逼着殷停脱下尚算干净的里衣来给她当坐垫。
即使如此,她也满眼嫌弃,仿佛在说,好臭的里衣!
殷停面无表情地想,好臭的人!
这还不算了,她指使着殷停帮他绾发,却嫌弃他手糙,让他过了四五遍清水,绾发时稍有拉扯,她就变着法作妖。
好容易,总了殷停唯一会的男髻,她却嫌说粗鄙简陋,让拆了重绾。
折腾了足足一时辰,麻烦精总算是消停了,
停下手的殷停若有所思地看向不远处的马鹿山,心中忧心忡忡。
在遇见麻烦精之前,他的打算是天一亮就找路离开此处,尽快去曲阳府。
现如今在此地耽搁太久,不知山匪何时会再次出现。
殷停捏了捏自己的面颊,看向正在摆弄花冠的麻烦精,安慰地想,便是山匪来了,今时不同往日,我也是有靠山的人了!
这样想着,他突然觉得麻烦精的桩桩麻烦事也不那么麻烦了,他殷勤地凑到麻烦精身边,变着法打听她的出身,试图探听出关于修仙的零星信息。
麻烦精对此绝口不提,若问得多了,她便恶狠狠地看来。
殷停心里来火,心说,都是狗屎。
他总算看明白了,眼前的人是打心眼里瞧不上他。
再跟着她除了无休无止的任性要求,他什么也得不到!
殷停打定了主意和麻烦精分道扬镳,忽然,他感到手中一沉,垂眼一看,居然多出了顶华贵的芙蓉花冠。
麻烦精写道:“脏了,赏你。”随后扔掉树杈,看准个方向走远了。
殷停呆若木鸡,捧着芙蓉花冠的手微微颤抖,他一脚把先时冒出的分道扬镳的想法踹出九霄云外,加急步子追了上去,掐着嗓子肉麻地喊道:“少主,等等人家!”
尊严什么的都是狗屁,值几贯铜钱?他如是想到。
麻烦精步子极快,殷停需要小跑才能追上,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能有大半个时辰。
注意到周围逐渐熟悉的景物,殷停有些迟疑,怎么那么像他逃命时见过的?
来到一处缓坡后,空气中经久未散的血腥味刺激着鼻腔,干涸的血液将大地染成褐色。
殷停确定了,这正是商队遇袭的地方,再往前走十里来地便是能看见马鹿山山匪设在山脚下的哨口。
麻烦精接着往前走,看去的方向似乎正是山匪的哨口所在。
又走了半个时辰,殷停已经吊不上气,透过汗帘往远方望去,哨口已经遥遥在望,同时哨口的山匪也发现了他们,背着砍刀,穿着草甲,三五成群地围了上来。
殷停心里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兴奋,据他推测,麻烦精是要为民除害,端了这窝山匪。
山匪再人多势众在神秘莫测的修行者面前也只是凡人,顶多算个头稍微大些的蚂蚁,碾死几只蚂蚁需要费力气吗?
山匪不断靠近,靠近,再靠近,殷停站在麻烦精身后,狐假虎威地瞪着他们。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只见山匪取出麻绳,结结实实将麻烦精捆成了滚地葫芦,期间,她没做任何抵抗。
殷停错愕万分地看向她,眼神中透露着慌乱,等等,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捆成同款滚地葫芦的殷停,被山匪抬着上山时,欲哭无泪地想,
就该分道扬镳!
第4章 凡夫俗子
马鹿山侧峰,山匪营寨坐落其上,三座土楼呈品字排列,中间是开垦出的荒田,几名抢来的妇人,腰上绑着汗巾正在田间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