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不正经(43)
祝临风背对姜太平站着,分明是具小娘子身躯,却叫他站出了玉树临风的架势,放在他身上,违和又不违和。
殷停觉得自己从前真是瞎了眼,才会把他当女子。
注意到门边响起的脚步声,他头也不回,说:“听了多少?”
殷停面上不由得浮现出一丝尴尬,看来屋内这两人是都知道他在听墙角了,只是未和他计较。
随手扯了把圈椅来坐,他摸了摸鼻尖,说:“也没听见多少……”
殷停拿起桌上茶壶,将倒扣的茶碗翻过来,给自己倒了碗润嗓子。
边喝边假模假样地问了句:“师兄要来一碗吗?”
以他对麻烦精的了解,他估计连和他们待在一处也是因为师命难违不得已而为之,又怎会屈尊喝粗茶呢?
果如他所料,祝临风对他的客套话置若罔闻,过了会儿,一碗茶将尽之时,他突然连名带姓的唤了他一声,
“殷停……”此后却没有下文。
殷停猜到他是有话要对自己说,却不想主动开口,端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好让自己好奇,按耐不住主动去问。
殷停却不想用自己的猴急去衬托他的从容不迫,故意憋着不说话。
一碗茶尽,殷停看着发黄的碗底,觉得时候差不多了,搁下茶碗,貌似恍然大悟地开口道:“莫非祝师兄是有什么事想知会师弟?”
祝临风默了会儿,转过身来,盯着殷停,认真道:“师父不是你想的冷漠无情的人。”
殷停一愣,他没料到祝临风想说的是这个。
“方才你也听见了,师父带了秋珩的魂魄去凡间,难道不好奇是去做什么?”
殷停尚未引气入体,凡目被浊气遮蔽看不见人体精气所集的魂魄,因此先前师父取出瓷瓶对着空气一顿摇摆的姿态,在他看来与跳大神无异。
现今结合祝临风说师父并未冷漠无情,加之偷听来的话,他已有了八九分猜测,于是试探道:“去找秋珩的仇家?”
祝临风看他的眼神透出丝惊异,似乎在说,你也不是那么愚钝。
殷停嘴角抽了抽,但他的反应也验证了自己的猜想——师父是带秋珩报仇去了。
不过秋珩只剩下一缕残魂,会是那仇家的对手吗?
莫非,殷停瞳孔一缩,猛地看向祝临风望去。
祝临风对他点了点头,凝重道:“若秋珩不能自行了断,师父定会出手,像他那等修为的真人,最忌讳因果缠身,何况还是杀生带来的孽缘……”
殷停了然,难怪余英方才是那等神情。
他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只觉得师父这两个字比往日重了些,沉甸甸压在心头。
“祝师兄,”他忍不住问:“你为何对我说这些?”
祝临风从鼻孔哼出道冷音,轻蔑地瞥了他一眼,说:“你心思最为狭隘,若不与你说清楚,背地里指不定怎么编排师父。”
殷停:“……”
心思狭隘?心思狭隘!若他真是狭隘,那带着偏见高高在上评定别人的祝临风,难道就称得上高尚吗!
他发现,祝临风的嘴毒不单只针对敌人,他简直是无差别攻击,只要靠近,就免不得被刺一刺。
殷停气得眼晕,一时顾念不上祝临风的救命之恩,口不择言地讥讽道:“师弟当然比不上师兄开阔豁达,身在仙门中却不能修行,换了师弟来,怕是早没脸待下去了。”
糟糕!殷停差点咬断自己舌头。
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尽管秋珩说出祝临风不能修行时,他表情并无异样,仿佛说的是别人的事,但他越无波无澜,殷停越觉得,他其实是很在意的。
在意到,哪怕被人当面嘲弄,也没有开口驳斥,而是佯装无事来掩盖自己的在意。
若是换了旁人,以殷停的油滑性子,万万不会说出此等撕破颜面的话,但对着祝临风,他却不知怎地没了分寸,净想着别苗头,成了自己最瞧不上的毛头小子。
他近乎忐忑地盯着祝临风,猜测他的反应,是恼羞成怒地杀人灭口,还是像以往一样抽自己巴掌?
出乎意料地,祝临风什么也没做,他垂下眼帘,耳铛乖巧地贴合着皮肤。
越沉默,越窒息。
殷停的心高高吊起,他恨不得扇死数息之前满口胡言的自己,扯着他的衣领子咆哮,
“瞧瞧你说的什么屁话!”
然而,变故突生,两柄泛着寒光的法剑在殷停反应过来之前架在他脖子上,一左一右地卡着,像是要把脖子绞下,锋锐之气几乎刺破皮表。
祝临风掀起眼皮,嘴角噙着抹冷笑,神情依然傲慢,
“即使不能修行,如今大乾有几人是我灵宝的对手?”
殷停:“……”
原来是仙二代,失敬失敬!
不过,即使被法剑架着,殷停却觉得轻松,悬着的心放下了。
嗐,这才是祝临风嘛!
他不由得这样想。
剑架在脖子上,到底心里发毛,殷停把手搭在剑刃上,苦着脸讨饶:“是师弟言辞无状,冒犯了师兄。”
祝临风不为所动,瞧那架势是真要清理门户。
殷停喉结滚了滚,边看祝临风神色,边小心翼翼地说:“若师弟告诉师兄个关于魔种的消息,是不是能大人不计小人过……”
此言一出,只是架着的剑忽然一紧,擦出两道血线,殷停一激灵,脱口而出道:“祝临风!你他……”
触及到祝临风冷如冰窖的视线,殷停识相地把那句冒犯伯母的话咽了回去,他有预感,只要他真的敢说,祝临风便真的敢动手。
“说,”祝临风看他的眼睛里写满了警惕,似乎在掂量为师门清理门户的必要。
殷停万万没料到,一句魔种,竟让祝临风如临大敌,慌忙把自己知道的说了。
他还真见过魔种,就在昨日,他偷溜出外门,差点死于狂化的绮秀之手,而绮秀的狂化与魔种脱不了干系。
听完他的话,祝临风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心下暗自思忖。
致使秋珩入魔的的魔种应当不是殷停见过的那枚,那枚既然在掌门手中,便出不了差池。
不过有两点,祝临风觉得古怪至极,魔种在大乾以诡谲著称,凶威令所有修士退避三舍,从未听闻过有能封印魔种的阵法。
另一点,假使魔种真的被封印,那也是危险无比,万万没有交给一外门执事带给弟子门授课的说法,是弄混淆了,还是掌门故意为之……
一切是由只有当面询问掌门了,另外秋珩之事也需向掌门回禀,祝临风打定主意,撤回法剑,转身欲走。
“诶,诶,”殷停捂着渗血的脖子,急急追着他起身,追到院外,出声道:“祝师兄,师兄!那魔种究竟是何物?”
祝临风本不欲搭理他,不知为何却蓦地转过身来,不阴不阳地刺道:“魔种之事,你问遍门中,哪怕是整个大乾,也不会有修士给你解释。”
说到此处,他话锋一转,“不过,我却可以。”
“谁叫我是不能修行的凡人,哪怕将魔种,无妄生的名头念上千遍万遍,也引动不了天地灵觉。”
正如殷停所说,偌大的闲隐门,静字辈二师兄,余明真人首徒,却是个无法修行的凡人。
殷停是第一天知晓,祝临风却与这残酷不堪的事实相伴了十七载。
他要师兄的体面,要祝氏临风的矜傲。
所以,即使殷停和秋珩当面以言辞相砭,他也不能流露出丝毫狼狈,丝毫软弱。
但他却没想到,祝临风只活了短短十七载,哪能将怨怼藏得严丝合缝,分毫不露呢?
像是为了摆脱殷停的纠缠,也因自己的失态而恼怒,祝临风语速飞快,
“千五百年前,青阳宗最后一任青君斩白莲教尊无妄生于潜龙渊,青君力竭而亡,无妄生身死道消,他死后一身无极天魔功化为无量魔种。”
“魔种寄生于修士执念之中,一旦被寄生,心魔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