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不正经(46)
这等要命的大事殷停当然不敢忘,他这么费力修行,不得不说那见鬼的相合印居功至伟。
他点点头,在香炉边盘膝坐,肉身闭目,端坐泥丸宫的真灵豁然抬眼。
甫一内视,殷停发现,除却不是血肉之躯,真灵有手有脚。
视线下移,殷停轻咦一声,只见真灵透明的左胸中横着团不断变幻的乳白光晕,一时拉长成剑,一时加宽成刀。
他内室的时辰有限,此时已头晕目眩,顾不上再探究,慎重凝出第一缕法力。
拇指压住二指,食指中指骈成剑诀按住眉心,隐一点亮光忽闪而过。
只听开锁似的“咔”一声,两样笼罩在白光中的事物从眉心飘出。
一把造型古朴的青铜灯盏,一枚拇指大小的漆黑丹丸。灯座中没有灯油,麻线上却燃火光,并不温暖,并不醒目,好如太阳升起前,凝在叶片上的即将消散的残露,脆弱无比,却又固执地燃起幽绿光芒。
不知为何,在见到灯盏的一瞬间,殷停陡然生出不能把灯盏交出去,不能让任何人见到灯盏,否则他一定会后悔的笃定预感。
灯盏似乎有让人信任的力量,预感又如此强烈。
“师伯,”殷停睁开眼,把从相合印中取出的漆黑丹药递给掌门,“这就是魔修留在相合印中的东西。”
“究竟是个什么?”语气好奇。
“哼,”掌门一压手把丸药压得粉碎,菩萨般和蔼的面孔上罕见地挂上怒容,“好个褚寂,竟行这般阴毒手段。”
“这叫秽真丸,以一百味死时痛苦至极的魂魄作引,采四十九之数的阴邪秽气炼制而成,沾之则觉缘全污,再无修行可能。”
殷停听得背脊发凉,尽管知道秽真丸仅是掩人耳目的幌子,那盏青铜灯才是褚洄舟真正的目的所在,他仍止不住地想骂娘:
狗娘养的褚洄舟,等老子再遇见你,非把你大牙打掉!
当然,以他惜命的程度,假使真倒八辈子血霉和褚洄舟再当面,也只有逃命的份儿。
“相合印中没有旁的东西吗?”掌门突然道。
面对突如其来,一针见血的问话,殷停激出一身冷汗,为了不被看出心虚,他强压着扭头的念头,迎向掌门和煦的目光与他对视,硬着头皮道;“弟子不敢欺瞒,确实只有秽真丸。”
掌门的压下眼,似乎发现了什么,却不知为何没有多问。
“没有便好。”
殷停心如擂鼓,把不知因何鬼迷心窍的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然而谎话已经说出去,再如何懊悔也于事无补了。
他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话,由于过于心虚,他甚至没敢问真灵胸口贯穿的那团长梭形灵光是何原由。
“你……”掌门的话被门间弟子的急传打断,“掌门真人,弟子容禀,静虞师兄只怕是不好了。”
话音未落,殷停蹭地站起身,一双眼睛瞪得滚圆。
掌门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头,“勿要急躁,该是喜事。”
殷停闹不明白,都说不行了,怎还是喜事,喜丧吗?
掌门没多作解释,卷着他闪身从静室消失,殷停没回过神,只觉眼前一黑一白,便来到了抱朴斋中。
顾不上感慨没有飞剑白衣的飞行不算飞,殷停紧跟着掌门走向姜太平居住的木屋。
里三圈外三圈围着的童儿见了他们仿佛见到主心骨一般,纷纷露出安心的神情。
掌门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自行走进木屋,殷停落后几步,也进去了。
姜太平躺在榻上,身上盖着薄毯,面色红润,呼吸均匀,半点没有童儿说的快不行了的死人相。
“师伯,师弟他这是?”
“入道。”掌门注视着姜太平,眼神柔和。
殷停:“?”
“三难呢?”殷停张大嘴,不敢置信地问。
“他心思纯澈,好如赤子,脱窍难胎谜难于他而言并不算难事。”掌门说着探出手搭在姜太平腕上,徐徐帮他梳理真气。
殷停几乎气个仰倒,这不公平!
真真人比人气死人,某个修仙奇才,来日小剑仙,为了入道险些丢命,而胆小如鼠的人却只用美美睡一觉?
他恨恨打量姜太平,酸溜溜地想,等这厮醒了,新仇旧恨一起算!
掌门为师弟护法,不好相扰。
殷停放轻手脚,掩上门,坐在门口石阶上托腮出神。
他那师父是真好命,两个徒弟入道都不见人影,反是掌门帮他上下操持。
嘿!果真懒人有懒福!
过去约莫半个时辰,掌门推门而出。
“在想你师父?”
听见声音的殷停回过头,掌门站在他身后,阳光在他脸上投下阴影。
殷停站起身,说道:“回师伯话,弟子在想师弟何时能醒。”
掌门的目光有种看透人心的力量,却并不显得咄咄逼人,反让人觉得宽厚,包容。
他眺望远方,话里带着追忆的意味。
“昔年师父仙逝,门下只余我一名弟子,传承道法险有失传之危,而我师徒缘寡,命中只一场缘分。不得已之下,我行代师收徒之举,将两名天资卓越,心性赤诚的稚子记入师父门下。”
殷停意识到掌门话里的稚子指的是谁,但他是晚辈,涉及长辈之事万万不能插嘴,只在心中惊诧。
掌门对上他的眼神,笑道:“那两名稚子,正是你师父余明和师叔余英。”
“他们名义上是我师弟师妹,实则由我一手教养,因此对明师弟的心性我自认有几分了解,他绝不是那等不管弟子的糊涂师父。”
“望你莫误解于他。”
师父的好,殷停从祝临风口中听过,掌门口中听过,却从未亲眼见过,心里是不怎么认的。
此时他更感兴趣的是师父余英和掌门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看似师兄弟,实际上是师徒才对。
他忍不住感概,这辈分也乱得厉害。
“弟子曾听师父与师叔唤祝师兄师弟,莫非祝师兄也是挂在先掌门名下的徒弟?”提起长辈冒犯,同辈的祝临风总可以问了吧?
掌门摇摇头,“非也。”却不肯多说了。
殷停急得抓耳挠腮,到底有何隐情啊!
第33章 你家有皇位等着继承?
“师兄……师……伯?”
声音喑哑无比,殷停一时没反应过来是谁在说话。
随着木门吱呀的叫唤,那人再靠近了些,怯生生道:“师伯贵安。”
原是姜太平。
殷停站起身,拍了拍灰尘,转身,却见姜太平已经跪在了地上,对着掌门行拜礼,
“掌门师伯大驾,弟子……”
话没说完,殷停扯着他的手臂,一把将人拽了起来,咬着牙道:“师弟身子虚,不必如此隆重了吧?”
说着他像寻求认同似地看向掌门。
掌门笑着点头,“养伤为上,不必拘束。”
“可是,”姜太平面露犹豫。
“可是什么可是!”殷停狠瞪他。
开什么玩笑,他可不要再跟着姜太平动不动磕头了,闲隐门的地皮都被磕矮了两寸。
许是掌门在,姜太平显得羞涩,低着头绞弄自己衣角。
殷停把他的动作尽收眼底,不由得一阵恶寒,以前怎么发现,自己这师弟这么娘?
姑娘家做出这些动作来是娇俏可爱,大男人也这样做,实在……
掌门似乎察觉到姜太平的不自在,笑着点头道:“好生将养身子,师伯暂且去了,有事可来青玉宫寻师伯。”
他看向殷停促狭道:“如今你二人都已入道,出入门中再不必遮掩了。”
殷停:“……”
掌门走后,姜太平果真活泼不少,他冲殷停吐了吐舌头,满眼崇拜地说:“师兄好厉害,看见掌门都不紧张呢!我吓得都不敢说话了!”
有些事,若没发觉便像不存在,一旦发现个苗头,便处处见端倪,也或是殷停褪去凡胎比以往看得能透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