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不正经(59)
“吃吧。”躺在榻上,靠着引枕的祝临风仿佛看穿了她一般说。
与这位师兄并不熟悉的姜太平并没有动作,僵着身子,神情写满无措。
说来,姜太平之所以会听话的跟着他,并非是殷停所想的势利眼。
倒不如说,姜太平对祝师兄有股说不上的畏惧,缘由她自己也说不明白,或许是和前回唤他作师姐惹他大发雷霆有关,又或是因为他是大师兄。
大师兄和师兄,总归是不一样的。
祝临风脾气不大好,没有哄孩子的耐性,见姜太平一副畏缩模样,愈发觉得她上不得台面,锁着眉伸手勾下一盒用琉璃盒子锁着的蜜饯,扔进她怀里。
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她。
直到姜太平拧开琉璃盒,捏了颗蜜饯放进嘴中,他才收回目光。
“拿着。”
还没从被从未感受过的甜蜜滋味中醒过神来的姜太平,便被他这言简意赅,命令般的话语吓了一跳,放在膝上的盒子掉落在地,蜜饯撒得满车厢都是。
祝临风的神情愈发不耐,瞧他的样子似乎恨不得把姜太平扔出车厢。
姜太平趴下去捡蜜饯。
“放着别动!”祝临风声音大了些,传来明显的呼气声,“先把东西收起来。”
姜太平如被他指挥着的人偶一般,说一句动一句,顾不上痛心蜜饯,理了理衣摆坐回杌子,往身前看去,不知何时上面摆上了张木托,放着几样女子小衣。
“祝师兄,这是给我的吗?”姜太平声如蚊呐,羞红着脸不敢再看木托上的东西,仿佛那里放着刺目火石。
一见她这副小家做派,祝临风便觉碍眼,阖上眼帘说:“我知你离不得那好师兄,只他们都是男子,你如何自处?刘鹏性子鬼,眼神尖,若被他看破你身份,不出一日,你这秘密便再做不了秘密。”
姜太平感动得一塌糊涂,说:“祝师兄,你真是个好人!”
“用不着你感念,”祝临风刻薄道:“你若真有心,便少说些话吧,锯木头都比你好听些。”
姜太平捂住自己的咽喉,无声垂泪。
坏人!
……
远在另一车厢的殷停还不知道姜太平对他的思念,如他有读心的本事,准会对姜太平的感想大大赞同。
然而,此时他正对车厢中的僵硬气氛感到束手无策。
他们的车厢远不上祝临风那处气派宽敞,里面只贴墙对放了两条长凳,刘鹏一上车便像粘糕样紧贴着他,绮秀单个坐在另一条长凳上,几是无言。
三人自上车来,如此久的时间,竟没说过一句话,爱热闹的殷停如何受得了,正酝酿着说些话活跃气氛,车架突然往前颠了下,向后的惯性将他往车壁上压,坐前的绮秀朝前倾。
车动了。
殷停挑开车帘子,好奇地向前张望。
车头上套着三匹神峻异常的白马,马蹄子上有灵光闪烁,像踩着云团。
道边风景飞速后退,模糊成一片幻影,车速想必极快,呼呼的风声刀子一般割脸皮,不多时,他放下帘子,揉着泛红的脸颊对刘鹏说:“这马瞧着神异,你小道消息多,可知是何种灵兽?”
还不等刘鹏说话,一贯沉默的绮秀突然开口,嗓音带着说不出的嘶哑,
“马只是普通马匹,能日行千里是因为余明真人法力加持。”
刘鹏小声嘀咕了句,“就你清楚。”
绮秀乃是半妖,耳目远胜常人,清楚地听见了他的话,说道:“我自然清楚,此行前去无有天,乃妖族聚集之地,灵兽的存在于妖族而言是莫大羞辱,我等所出行自然不能用灵兽。”
“那为何不用能飞天遁地的法宝?”刘鹏天生见不得有人比他“懂得多”,一时也忘了害怕,摆出副非要把绮秀问住的架势。
“自然是——”绮秀拉了个长音,转而看向殷停,嘴角勾着意味深长的笑。
“轰隆隆!”外间一声炸雷般的巨响压过了他的声音,紧随其后,一道五彩华光骤然盛放,剧烈光彩哪怕隔着车厢也刺得人睁不开眼。
一道浩大的宣告声响彻天地间——
谛告大圣九梵龙,无有天主,十七世蒙妖,于戊戌年甲子月,取道于此,向西而行,共八千六百里之遥,禄承天主之位,以传大圣之音。
诸佞退散!诸妖伏拜!
第43章 刀剑之礼
天宇降下华光在三架马车前形成一条宽阔的银色光带,浩大的宣告经久未散,在缭绕的回响中,生着腿的瓜果,直立行走的兔狲,威风凛凛的大虫,四翅大鹰……
不可计数的精怪从林中、天上、水里接连现身,朝圣一般趴伏在银带两侧,发出的各类声音交织,并不显得杂乱,反而透出庄严的旋律。
殷停和刘鹏头碰着头,身子挤着身子的趴在车窗上往外看,半边身子几乎快掉出去。
上方的揉了揉眼睛,半晌憋出句,“真他娘的气派。”
被按在下方的刘鹏正挤得难受,刺了句:“有辱斯文!”
“你说句来听听?”殷停啧一声,按着刘鹏的后脑勺往下压。
刘鹏摇头晃脑,佯装学问:“真真他娘的气派!”
殷停:“……”
两人从缩回车厢,同时看向对面似乎对这一切早有预料,而显得成竹在胸的绮秀。
“外面是怎么回事?”刘鹏问。
绮秀淡淡道:“就你们看见的那么回事,天主继位乃堂皇耀耀之事。按照族制,千里一诏,万妖相送,称为巡礼。”
刘鹏的五官挤在一起,心中像打翻了五陈醋。试想若是他刘爷有一日回刘家,整个外镇的人都出来跪地迎接,什么叫光耀门楣?这就叫光耀门楣!
只想一想,他的虚荣心便膨胀到极点。
更别说,真切享受着皇帝待遇的绮秀了!
他再度看向绮秀,眼里写满了恨不得取而代之的嫉恨。
一旁的殷停在第一时间也是同样的想法,但更快,他便察觉不对——绮秀的神色不对,他显得太过镇定,在那镇定中甚至有一丝隐晦的担忧。
一个尚未及冠的少年人,正是飞扬神色,给些甜头便上天的年岁,怎会有这般处变不惊的深沉城府?
殷停留了个心眼。
正当他想再问问巡礼时,外间却再生变故。
遮蔽天地的银丝如银蛇狂舞,抽出接连不断的呼啸,银道两侧朝圣的精怪几乎在瞬息之间便被银丝卷飞到空中,爆成漫天血泥,将银道染成赤色。
血腥味直冲鼻尖,殷停几欲作呕。
刘鹏吓不住,哆哆嗦嗦地往前一探身,猛地攥着绮秀的衣襟往前扯,直把人扯的趔趄。
“这他娘的又是怎么一回事!”
绮秀血色尽褪,方才隐晦的担忧加深成极致的恐惧将它的五官扯得扭曲,嘴唇颤抖着一开一合,
“来了——”
“贫道余英,前来劫道,请护道者不吝赐教!”遥遥传来的女声叱咤让殷停和刘鹏齐齐打了个激灵。
殷停连滚带爬地突到车架前,躲在马屁股后仰头张望。
长凳啪一声倒地。
刘鹏松开绮秀,紧随其后。
第一架马车前,一名身着道袍,右手持拿拂尘,左手持拿细剑,五官清淡,眉宇间却透着狠厉煞气女冠凌空而立。
拂尘伸长,将三架马车的木轮紧紧裹缚,女冠左手细剑下斜,剑尖直指第一架马车。
殷停和刘鹏对视一眼,皆流露出惊疑之色。
冷面罗刹?
师父?
……
剑尖所指的,盘膝坐于车架上正在喝酒余明嘻笑之色尽敛,随手将酒葫芦一掷,姿态严整地飞向空中。
“允。”
余明倏地一掐手诀,衣袖鼓胀间,一道黄符飞射而出,直向余英袭去,黄符迎风见长,待到欺近她身内,已有半墙大小。
黄符像一条游弋黄蛇,闪着金光,从足尖往上,紧紧将余英缠绕。
眼见自家师父被裹成粽子,刘鹏急得直搡殷停胳膊,“快叫你师父停手!大家都是同门,作甚喊打喊杀,这到底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