貌美大师兄拒当万人嫌(8)
他的音量不可控制的陡然拔高,尖利地穿透整个茶棚,纹身男举到嘴巴边的茶碗顿时停在半空之中,碗中泛黄的茶水轻微晃动,清晰地倒映出他凶狠阴冷的眉眼。
“怎么,仙长的意思,是要多管闲事?”他放下茶碗,直勾勾逼视过来,嗓音粗犷洪亮。
茶棚里的其他人立时齐刷刷转过身,眼神不善的向前跨近几步,裤脚沾着溅上艳红的血迹,高大的身形宛如一堵堵厚重的围墙,逼人的血煞之气扑面而来。
关丁安心里莫名发悚起来,脱口而出的诘问也卡了一下壳:“我说的有、有哪里不对吗?他如此包庇你们,难道不是一伙儿的?”
他底气不足地瞥向茶棚主,却见后者嘴角的笑容已经收敛了起来,定定地盯着翻倒在地的茶碗,干巴的面庞瘦骨嶙嶙,两颗眼珠深深陷入眼眶里面,像两个黑漆漆的窟窿。
“仙长这是折煞小人啊,小人哪有本事,能和大老爷们沾上关系。”
察觉到关丁安的视线,茶棚主仰起头,又扯开个笑脸来,一边微抬脚尖,碾了碾被茶水洇湿的一块黄沙,似在碾什么低贱的蝼蚁。
语气一如既往地卑躬屈膝:“这人是大老爷们手底下的奴隶,手脚不太干净,教训教训罢了。”
在人间买卖奴隶乃是极为稀松平常之事,奴隶的命由主人决定,不值几个钱。
关丁安下过几趟人间,对此多少有了解。他眉宇间的怒色缓了缓:“即便如此,也不能……”
话没说完,一阵窸窸窣窣的摩挲响动从茶棚里传出来。
众人扭头顺着看去,奄奄一息趴在地上的人,十指紧抓着黄沙,不知何时慢慢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
他满口鲜血,双腿不正常弯折着,身上破烂不堪的衣衫被血水渗透,在他身‖下拖拽出触目惊心的长长痕迹。
这都没死,倒是个命大的。
纹身男阴晦地啐出口唾沫,向手下使了个眼色,示意拖人下去。
手下立即大跨几步追上去,在即将抓住男人的脚时,他动作咻地一顿,僵硬在原地。
——男人爬到雪肤乌发、眉眼姝丽如仙的青年脚边,一把抓住了青年雪白的衣摆!
一瞬之间,茶棚周围一派死寂。
关丁安等人愣愣地看着容瑟流云纹衣袍上几个血红的指印,一下失了反应。
纹身男也愣了一下,粗大的指头敲了两下木桌,摆摆手让手下的人退下。
转而若有所思地看着男人嘴巴微微张合,似是要硬生生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什么,可被血水堵着,一个音也没有发出来。
不堪可怜的模样,叫人不忍直视。
容瑟居高临下地注视男人,浓密纤长眼睫之下,黑曜石般的眸子犹如一滩清凌凌的寒潭,半点动容也无。
茶棚里发生的一切,在他眼中似真的仅是一场闹剧。
他转过身,要略过茶棚离去,下摆处的拉扯力道却将他拉了回来。
容瑟压下眼尾,男人蓬松凌乱的发丝后面,黑漆漆的眼睛空洞麻木地睁着,双手死死抓着他的衣摆,手臂不知是痛还是太过用力,不停地发着抖。
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求生的浮木。
容瑟微微拧眉,再度迈开步子要走,衣摆处的拉力又扯着他不让动。
“看来,他是赖上这位仙长了。”纹身男目光如炬的盯着容瑟:“别说不给仙门脸面,仙长若想带走他,我的人绝不阻拦。不过,仙长貌似看不上你啊。”
后半句话明显是对男人说的。
男人浑身微不可察的颤了一下,眼里仅剩的一丝光亮寂灭,抓着容瑟衣摆的手一点点松开……
“茶水钱。”
清冷动听的嗓音突然在头顶响起,男人惊愕地昂起头颅,就见容瑟取出一枚金叶子,稳稳投掷到茶桌之上:“够不够?”
“够够够。”茶棚主连连点头,捧着金叶子,笑得合不拢嘴。
岂止是够。
买下整个茶棚都绰绰有余。
他小心翼翼收起金叶子,殷勤地凑到纹身男跟前,压着声讨好地说道:“大老爷,给小人一点薄面,这个不听话的奴隶当送给仙长,以后大老爷们来吃茶,一律对折,如何?”
纹身男斜视了他一眼,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茶棚主龇着牙笑了两声,朝容瑟拱拱手:“仙长,奴隶归你,随时可以带走。”
男人瞳眸猛烈震颤,回缩到一半的双手一下子又紧紧抓住容瑟的衣摆。
容瑟的羽睫垂着,浓黑长睫在白玉般的脸上落下一小片阴影。
他沉默片刻,没有推辞,重新抬步离开茶棚。
这一次,男人没有拉他回去。
而是双臂并用,扭动着身躯,爬着跟在容瑟后面,身上的伤口覆沾黄沙,细碎的皮肉与血水淌了一地。
第7章 温玉
“几位仙长,还要喝茶吗?”茶棚主似笑非笑地看着关丁安。
关丁安心头一哽,与其他人对视一眼,默默跟上容瑟。
走出茶棚的范围,他快步拦在容瑟面前:“你就这样放任他不管吗?”
“与我何干。”容瑟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眸,雪一样淡漠。
“修士救助弱小,乃是天经地义!他既然跟着你,你取一些丹药予他疗伤,不该是人之常情吗?”
关丁安摊开手掌,嘴上催促道:“快一些,他伤得很重,估摸着撑不了太久。”
理所当然的模样,似是笃定容瑟会如他所言不吝啬丹药救人。
换做是前世,容瑟确实会,甚至恨不得尽他所能。
容瑟微侧过头,纤长的眼睫微微垂下,语调清凌凌如湖水:“别跟着我,回你该回的地方去。”
男人整个人一僵,本能地又要去拉容瑟的衣摆,手刚伸出去,余光瞥到满身脏污,又迅速收回来。
他的侧脸贴在地面上,凌乱发丝根根垂落,遮住一双深黑色的眼睛。
身躯肉眼可见的骨瘦嶙峋,瘦而宽的肩膀将破烂衣衫撑得直直的。
关丁安眉宇间滑过嫌恶之色,不满地冲容瑟叫嚷道:“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不就是要你一颗丹药么,你要狠心赶他走?”
季云宗月例下发那么多灵丹灵草,以容瑟的修为境界很多都用不上,分匀出来救人怎么了!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容瑟是这般自私自利!
选择性遗忘,丹药是对容瑟的修炼起不了多大作用,却是可以救命,容瑟一年不过才分得一两颗。
“师弟心善,大可带他回宗门。”容瑟的语气依旧没有什么起伏:“不过,不知师弟是否还记得下山来是何目的。”
其余人总算想起正事来,扯了扯关丁安的衣袖:“师弟,宗门为重。”
这人毫无修为,带着一起走,反倒是拖后腿的累赘,得不偿失。
关丁安面皮躁得通红,他何尝不明白这一点?
他修为能入仙门,必然是有悟性在身,他心气是高,但也有几分自知之明,他不是颜昭昭,出了任何事情都有宗主罩着,旁人如果想动她,要先掂量掂量。
他若是私自带无关之人回去,后果绝对不会像颜昭昭那般轻松。
关丁安咬着牙不甘地让行,伸过手要拽起男人,男人扭动着手臂,挪着身躯避离,不让他碰到一星半点。
“不识好歹!”
他纡尊降贵帮扶,居然不领情!若非他路见不平,这人恐怕早被那帮歹人打死了!
容瑟没精力多看关丁安调色盘似变幻的脸色,重新御剑向铜元镇飞去。
他本就离得不远,不一会儿就到达铜元镇外。
日落西斜,铜元镇上下笼罩上一层疏暗的天光,错落不一的低矮土瓦房密密麻麻的分布,零零星星的几个人穿梭其间。
这些人有男有女,个个面色蜡黄,身上的衣衫样式纹路相似,袖子与裤脚露出一大截。
瞧着有些暴露。
容瑟微微别开眼,施展术决召回寒云剑,剥离出一缕神识,正要探知温玉的灵息波动方位,周围的行人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停下脚步,齐刷刷地面转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