貌美大师兄拒当万人嫌(117)
他一把掀开身上的厚裘衣,拖着虚弱的病体,摇摇晃晃地从榻上下来。
何纪之上前两步,想要搀扶他,陈识清却不看一眼地推开他的手,一步一步走到门前。
“我…”他喉头滚了滚,回头看向何纪之,迟疑地吐着字:“我看起来怎么样?”
何纪之愣住,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
陈识清转回头,深吸一口气,抬起颤颤巍巍的手打开房门。
廊檐下灯笼微弱的光融进熹微的天光之中,镀照到直立在檐下的青年袖摆上。
陈识清心弦一颤,目光瞬间凝固住,转移不开了。
第88章 发现
“容仙长?”
陈识清眼角眉梢都是喜意, 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欣喜。
他情不自禁往前跨出两步,下一刻,佝偻下‖身体,手紧抓着领口的衣襟, 发出剧烈咳嗽。
“识清少爷!”何管家脸色猛然一变, 慌忙过去搀扶住他。
陈识清摆摆手, 体内像是被火焰吞噬, 呼吸变得灼热而痛苦, 说不出来话。
“扶他去榻上。”清雅的竹香飘近,一缕缕通过鼻端往身体里钻。
何管家怔愣了一下,连忙照做。
陈识清躺在榻上,呼吸急促而微弱,像是微风中的烛火,随时都可能熄灭, 前一刻微有点人气的脸庞,又变得一片苍白。
容瑟长睫微垂,声音清泠泠的如山泉流动:“撩开他的衣袖。”
何管家下意识听从, 小心翼翼地撩卷起陈识清垂在床榻外沿的袖口,露出衣衫下的胳膊。
陈识清的手臂比三年前又消瘦很多,臂上的血肉像是被什么吸收掉一般,几乎仅剩下几根骨骼。
包裹在骨骼上的皮肤薄薄的一层, 干燥枯瘪, 颜色黑黄宛如百岁之人。而在皮肤之下,脉络血管根根暴突分明,时不时猛地跳动两下, 似一条条僵死的血长虫,半点看不出是属于人的手臂。
从垂松的皮肤褶皱中, 还能隐约看到几道纹身阵的残留纹络。
容瑟睫羽轻轻颤了颤,眸中闪过一丝讶异:“他三年里没有结阵?”
何管事低着眼帘,神情悲痛地摇摇头:“招不到阵修。”
陈府在青云山地位不低,报酬亦是丰厚,怎么会招不到人?
何管家攥紧拳头,气息忽的变粗,恨恨地咬牙切齿道:“玄风仙门的向行天在从中作梗,四处散播谣言…阵修本就不多,一个个听到是陈府,都避之不及。”
容瑟的视线从陈识清的手臂上挪开:“云渺宗里不是有阵修?”
齐牧正是阵修,以宗主夏侯理对陈识清的看重,没道理会撒手不管。
“云渺宗?”何管家冷哼两声,脸上的怨恨愈发明显:“伪君子!他怎么可能管?一切都是他…”
“何管家。”陈识清清润的声音响起,闭着的双眼不知何时睁开,淡淡扫了何纪之一眼。
何纪之喉头一梗,默默吞下后面的话,退到一侧,表情又悲又愤。
陈识清费力地抬手放下衣袖,藏住骇人的手臂,偏头看向容瑟,温润的眸子里笑意分明。
“仙长莫听他胡说,我的身体不要紧。”陈识清一语带过,显然不打算多提。
容瑟从善如流没有多问,一双乌黑的瞳仁中泛起一道微不可察的涟漪,何管家似乎并不待见夏侯理,甚至是恨云渺宗。
“咳血两年,怎么会不要紧。”何纪之心急如焚,扑通一声朝容瑟跪下:“仙长,你三年前为少爷结阵,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求你救救识清少爷!”
容瑟平静地垂下眼,浓密的睫羽在眼脸投下一道浅影:“抱歉。”
何管事难以置信地瞪大眼,脸上满是灰败的绝望:“连、连仙长都不能…?”
容瑟袖中的指节蜷缩了一下,隐没眼神里的情绪:“我暂且不能使用灵力,无法替人纹身结阵。”
“…你受伤了??”陈识清费力地撑起身,干枯的手紧张地探向容瑟。
容瑟往后退一步,避开他的触碰。
陈识清的手停顿在半空,一两息,缓缓垂落收回去,佝偻着肩膀又激烈咳嗽起来,断断续续道:“一时…心急,非是有意咳…冒犯仙长。”
何纪之轻拍他的背,帮他舒缓气息。
陈识清摆摆手,示意他退开,吞咽下口中的血沫,再度仰起脸看向容瑟,温和好看的眼睛里全是担忧:“能让我看看你伤到何处么?府中有一些修真界的疗伤药品,仙长或许能用得上。”
“不必。”容瑟断然拒绝,封住他灵力的是锁灵链,不需要用药。
“是我的唐突。”陈识清眼底一缕黯然一闪而过,弯着唇角,温雅脸庞露出淡淡的笑,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影响,幽深的瞳孔里倒映满容瑟的身影:“仙长怎么会来青云山?”
“路过。”容瑟音质清淡如溪水,避重就轻地回道。
陈识清注视着他的侧颜,轻松一笑道:“是又揭了什么榜吗?”
“不是。”容瑟微一摇首,周身的青竹香溢散开,一缕缕飘进陈识清的鼻端。
陈识清微微一怔,眼中多了几分恍惚,身体深处不受控制地涌起一股燥热。
他低咳一声,掩下‖身体上的异样,笑容不变道:“仙长打算在青云逗留几日?”
容瑟侧眸看向他,不明白陈识清询问的目的。
陈识清语调温和轻缓,笑意盈盈道:“三年前赠送灵帖,半途却被收回,我本想弥补仙长,奈何几次向季云宗送拜贴都被原路退回。仙长若是不嫌弃,不妨留在陈府,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聊表心意。”
容瑟轻蹙眉尖,过去三年里他一直被望宁看守在庭霜院,又被没收了传音石,对于陈识清向季云宗送拜帖的事一无所知。
容瑟下意识要回绝,陈识清恰到好处出言道:“仙长三年前为我结阵,似乎说过若是阵法有问题,随时可以找你。”
“……”他确实说过。
容瑟来陈府的目的,正是顺道看看情况,如果陈识清的病与他三年前结的阵有关,他会尽力补救。
但如果与他无关,他不会管。
陈识清嘴角荡开的笑意扩大,立即嘱咐何管家去收拾隔壁的房间。
何纪之愣了一下,踌躇地踱了几步,顺从退下。
一炷香左右,何纪之请容瑟去隔壁休憩。
目送容瑟的背影消失在门后,他低声说道:“容仙长住在隔壁,恐怕不妥。”
陈识清瞥他一眼:“有何不妥?”
何纪之吞吞吐吐地启齿:“隔壁是夫人生前为少爷您的…妻子备下的。”
陈识清瞳眸一颤,心跳瞬间失衡,仿佛要蹦出来一样在胸腔里乱撞。
“我的妻…?”
他低声呢喃着,仙长住进去,是不是意味着仙长是他的…
何纪之询问道:“需要为仙长换一间客房吗?”
“…不用。”陈识清面不改色,厚裘衣下的手不自禁地颤抖着。
他清润的声线低下两分:“吩咐下去,府中任何人不得怠慢仙长,违者杖责逐出陈府。再派人去查一查季云宗近期发生的事。”
吱呀——
房门打开又关上,何纪之轻手轻脚退出去。
房中仅剩陈识清,他倚靠在床头,双眼盯着前方,似要穿透厚重的墙,看到隔壁里的人。
—
容瑟没有察觉到他住的房间有什么不同。
陈识清的病比他预想的要糟糕,对方现在就像是一棵急剧枯萎的树,根基全部毁坏,一天比一天逼近死亡。
即便他能够重新布阵,作用亦不大,顶多延长一些时日的寿命。
端的看陈识清怎么选择。
容瑟缓步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层宣纸,挥动毛毫在纸上勾绘图案。
刚落下两笔,房门从外敲响,一群下人鱼贯而入,送上膳食,比他上一次在陈府中的精致数倍。
何纪之恭敬地躬身行礼,挥挥手,又进来一批下人,放下林罗绸缎、金银珠宝…多到房中几乎快摆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