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棋逢对手(42)
第26章 小露一手(二) …
两人到了王冬晨宿舍,没进门儿,就听到里面声音不大对劲,因为门板的隔音效果带着一点闷。听了一会儿,两人都反应过来是女人压抑的抽泣,不时间杂了男人疲惫无力的叹息。
殷朝暮与陆维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脸上的尴尬,这样的情景,却不是他们来之前预料到的。做人朋友的,哪个不是需要在朋友软弱时候伸一把手去?但当软弱的不是朋友,而换成朋友的父母,这手就伸的不是时候了。王冬晨再如何把陆维当朋友,想必也不愿将自己羞愧之处暴露在他眼下。正如你有一对儿相貌不那么端方、工作不那么体面的家长,只怕也不会乐意经常带兄弟们回家看自己窘境。
牵扯不到虚荣不虚荣的问题,仅仅是人的本性而已。
陆维和殷朝暮都是风度绝佳的人,自然知道来的不是时候。当然若仅只陆维一个,也还罢了,殷朝暮对王冬晨的父母来说,完全就是个生人,何况他贵气外显、态度高傲,就算怀着的一腔好心好意,此时进去也要起了反效果。
给了个闻讯的眼神,殷朝暮看到陆维眼里一瞬间剧烈的情绪波动,然后仿佛垂暮老人一般有些无力的比了个离开的手势,跟着他的脚步向楼下走去。
这一路,陆维走得很沉默,两个人站在楼道外面,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照陆维的意思,是在外面站一会儿,等屋里几人收拾好心情,再进去。他脸上乱糟糟,头发被风吹得凌乱不堪,早不复初见时京都公子哥儿的阳光,王冬晨这件事,陆维往复折腾不少,精神也萎靡了许多。他站了一会儿,竟从兜里掏出根烟点上,一吸一吐,整张脸便隐在袅娜的烟雾后面。
殷朝暮了然,说到底这件事陆维还是向着王冬晨,虽不好明说自己不是,却也没心情再打理自己——这样烦闷,只能是事态发展不容乐观,陆维心里的天平才会再次倒向旧友。
风声似乎大了些,九月的天,竟已渗出一丝丝凉气。
陆维一根烟吸了没多久,就低头掐灭了在地上踩着玩儿,殷朝暮懒洋洋倚在楼梯口,面无表情。迎面走来一个拎了大包小包的女人,塑料袋彼此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惊得两人都抬头看去。那女人年纪不大,穿着却成熟,肤色比较黑实,行动间也极为干练,相较于校园象牙塔中的梦幻少女,一身成熟气息昭示了她的社会经历。
殷朝暮注意到这女人身上衣服洋气,却都是些花哨不重质量的货色,一看就是劣等品以次充好。她上衣下裙有八成新,可见主人出门前悉心收拾过。再瞧瞧那张和王冬晨三成相似的脸,不禁皱了眉——
“……只要、只要别把我送进监狱,我姐还没毕业,只要不进去,什么罚我都认,我都能认……”
王冬晨曾亮着小老虎眼给他们炫耀过,自己姐姐在休息日出去做家教,已能靠自己的双手赚钱。他由此知道,王冬晨有个比他大一点点的姐姐非常疼他,他还知道王冬晨全身上下没什么名牌儿,只有一件儿羽绒服,是他姐姐攒钱给买下来的,珍惜得很。
这女人两手袋子里都是些便宜的小吃,还一袋子生活用品,年轻柔和的眉宇间掩不去淡淡忧色。陆维脚下一顿,赶紧迎上去喊了声“姐姐好”,将几个塑料袋抢到手上。
“小维啊?来看晨晨的吧,走,一起上去。”
王姐见是陆维,脸上总算多了些喜色,一拍陆维的肩,招呼人往上走,看到殷朝暮杵在楼道口,神色间有些惊疑,“这是……”
不怪王姐有此一问,实在是殷朝暮周身气质和王冬晨他们差距太大,一副高贵自持、居高临下的态度,又缺少顾疏那种伪装的亲和,很容易让别人产生距离感。陆维赶忙解释。
“姐,这是殷朝暮,我舍友,也是冬晨的好朋友,哥们儿。我俩听你们来了,就过来看看。”
“哦,殷朝暮啊,既然是晨晨的朋友,一起上来吧。”
陆维使个眼色,殷朝暮点头跟上。王姐对他显然不如对陆维热情,完全可以理解。“殷朝暮”三个字一说出来,王家人就知道他是事主,说难听点,导致王冬晨辍学甚至有牢狱之灾的,也有他一份儿。虽然这件事王家人怪不到他身上,但要说好言相对,也不大可能,只好不尴不尬冷冷淡淡地客套两句。
王冬晨姐姐一直没回过头来,到了宿舍门口,还勉强笑笑,给了两人一人一颗红苹果,让他二人先等等,自己去洗手间一趟。殷朝暮手中握着苹果,心里头有些难过,王冬晨姐姐会给他苹果,让他稍稍讶异了一下。这个女人虽然情感上不待见他,却很理智、很坚强。
少顷,王姐回来了,脸上带着柔柔的笑,头发丝服帖柔顺,刚从外面赶回来的风尘仆仆也被水汽洗去,整个人精神许多。殷朝暮怀疑她可能偷偷哭了一会儿,可细瞧他眼眶,却没有红。
“姐,你把头发盘起来了?挺好看的。”陆维清楚王冬晨姐姐的意思,是想给弟弟一个正面的形象,而不是像父母那样崩溃。这种时候,多一个人理智,就能让王冬晨少一分惶恐与内疚。在这方面他与王冬晨姐姐是同样心思。
“是吗,谢谢你小维,咱们进去吧。”
陆维深吸一口气,正待敲门,里面传出一个男人缓慢疲惫的声音。
“晨晨,咱家从你小时候,就没亏过你什么。家里钱不多,也第一个想着让你吃好穿好。你姐出去给人家小孩儿补课,多大的人了,几岁的毛孩子都能随便对她呼来喝去,为的什么你想过没有?不就为给你多赚点儿零花钱吗!你说父母一辈子图什么,我跟你妈也不求你给我俩养老,只图我儿有知识有手艺,饿不死,就行了。”
接着是王冬晨又急又气的呼喝,“爸!您这么说干嘛,我多大一个男孩子,怎么就养活不了自己。”
陆维搁在门板上的手再敲不下去。王冬晨姐姐听到自己老父掏心窝子一番话,也仿佛愣住,竟不阻止。
殷朝暮只好尴尬地听下去。
“你这孩子,现在顶你老爹的嘴,往后就不会这么想了。我和你妈费那么大力送你进大学、学知识,那是因为我俩受过没知识的苦!知道这里面的难熬。你说退了学也有路子,是,这话没错,上大学确实不是唯一的出路,可其他路有多难、有多苦你根本想不到!知不知道父母为什么拼死拼活也要供你和你姐上大学?还不是因为爹妈苦过了,不想让我的儿子闺女再受这份罪啊。大学里多逍遥,毕了业再找份工作,不求工资高的,只要我儿舒舒服服的,就成。孩子,听爹的没错,现在情况不大好,但你不能自己也有了退学的念头,这件事,如果你自己也不争取的话,是没有人替你说话的。”
然后就是长长的叹息声,王冬晨的父亲虽然学历不高,但混在社会的人,终究比小一辈儿多几分经验。学校里的事情确实如此,自己不争取的话,没有人会看顾着你。但王父见识虽然到了,却对如何使力、从哪方面使都无能为力,一声长叹中处处隐着无可奈何。
“爸……”
王冬晨早早就有了悔悟,此刻也不敢多废话,他父亲尚且不知如何是好,他一个孩子,平时皮了点儿,真遇到大事儿,还是慌了神。
“晨晨,没事儿,来喝口水,有父母在呢。爹妈不会让你去社会上受苦,实在不行,妈还年轻,养我儿子去技校学门儿手艺活儿。不怕啊,妈不舍得让我晨晨委屈,有妈在呢。”
“你还惯着他,他都惹下多大的祸了,你还惯他!慈母败儿……唉……”
屋子里声音渐消,陆、殷、王三人听得各自黯然。陆维是想起王冬晨父母都束手无策,前途更加曲折不明;而殷朝暮听了这一出父严母慈、拳拳爱子的情深意重,心头翻涌起自己算不上和睦的家庭关系,也是一番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