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棋逢对手(169)
“严叔,是我考虑不周。”
老管事眼神和缓起来,从前的殷朝暮举止肖似殷则宁,但那份风雅气度却始终流于表面,而非其父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清贵;如今久别归家,虽然每年寒暑也能见到,可不得不感慨,这孩子还真是越来越像他父亲了。
只是……严叔扫一眼坐在殷朝暮身边的沉静男人,千万别跟他父亲一样,被人困住了。
“少爷长大了很多,想必夫人看见也会欢喜。”
殷朝暮觑一眼顾疏,轻声问:“我母亲?我们这是要回……家?”
严叔看他:“少爷不回家还想去哪里?论起来,这一次劳烦阿禺少爷了,先前我们少爷在大陆也多亏了您照顾。”
顾禺从后视镜里暗暗看顾疏被无视看得高兴,大方地咧咧嘴:“严叔跟我客气这个干什么?我跟暮暮的关系,您也知道的,他从前为了我连命都不要,我还能和他计较这点儿?”
顾疏目光一凌,淡淡开口:“过命的交情……暮生,这么光辉的事迹,怎么我从没听你提到过呢?”
殷朝暮被他看得不自在,知道这人多半思路偏了,哪怕表面上不计较,单凭这位死记仇的烂性子,以后铁定还有的算,想想就头疼。直到这时候,副驾驶位上的严叔才仿佛刚看见顾疏这么个大活人一样,问:“这位先生是你的朋友吗,少爷?”
简直废话,不是朋友能跟他一起坐上车?顾禺暗骂严叔没戳中要害,心里也好奇他这个一向好面子的竹马怎么说。
“算是吧。”殷朝暮脸色赧然,就像对上孙金如一样,对上严叔他也有点说不出口。两人皆是男性长辈,本就有一种羞耻感,但严叔与孙金如又有所不同。孙金如到底是外人,严叔却是一直以来对他寄予厚望的家人,这个话只能模模糊糊含混过去。
“哦,是吗?”其实殷顾两人什么关系,大家心知肚明,只是殷朝暮有自己考量,严叔也一样。他忌讳顾禺在场,不想明着说开了训斥自家孩子,只说:“那一起来家里坐坐吧。”
话至此,殷朝暮心存愧疚,自然不会再有异议。顾疏大敌当前,又要瞻顾着顾禺这个环伺豺狼,也分不出心神与他交换眼神,车厢内竟沉默起来。很快到了目的地,老宅子伫立在前,殷朝暮突然有了近乡情怯的畏惧。他下意识向后寻找顾疏的目光,却被严叔挡了视线:“少爷,进屋啊!夫人等着呢。”
这边顾疏早看出顾禺自己干不过,找了高人来撑场面。果然沈倦出手不凡,直接派出严叔这员老将去领儿子。反正现在天时地利全不占,他也就没急着走,见那两人的身影远了,才慢悠悠对锁车的顾禺开口:“想出合纵连横的招数,我倒小看了你‘能屈能伸’的水平。”
顾禺跟自家老爷子猫捉老鼠久了,皮实的很,根本不把兄长不痛不痒的讽刺放心上,反而邪乎地笑:“怎么呢?我那个傻兄弟能被你骗去,人家家长可不上当。我叫你一声哥,就给你提个醒:殷夫人沈倦,那可是连暮暮他父亲都玩不过的人,你趁早熄了龌、龊念头,离我们暮暮远点儿!”
顾疏被他骂,仍是淡淡:“真是好心思啊,不过你若能自己讨得暮生喜欢,那才是好手段。否则白忙活半天,暮生不喜欢你,还是不喜欢。”
顾禺先是惊愕,而后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你竟然以为我喜欢暮暮?滚蛋,我对他完全是掏心掏肺的兄弟!少把你看人那套放我俩身上。也对,我们的感情别人根本不了解,暮暮当初为了我昏迷24小时,你还不知窝在哪个角落里画石膏呢。”
“是么?”顾疏不理他,径直走进殷氏大门——殷朝暮的家。
还没进门,就有一个长相斯文的下人彬彬有礼的走过来把他和顾禺一起拦下:“夫人说园中花开正当时,两位是朝气蓬勃的年纪,屋中见客实在没有太多意思,所以请两位先到花园里少坐片刻,十五分钟后自会与少爷一同下来。”
顾疏一听,这殷夫人沈倦倒是挺有趣的妙人,虽然不让进门有些不妥,但此刻人在屋檐下,没有其他办法,只得随着往花园里走。两人坐了十五分钟后,没等来殷朝暮与沈倦,倒是严叔亲自捧了些水果过来。
“阿禺少爷,顾先生,实在抱歉得很。少爷旅途困顿,似乎病情有异,夫人已经安排他休息下,很快会有医生过来做检查。所以两位今天恐怕很难见到少爷。正好天色已晚,不如明天再过来?”
顾疏眉一皱,话说得客气,但他已明白这是沈倦给的下马威:今天若是进不去殷家这个门,明天又会有新理由。而且殷朝暮一旦回到沈倦掌控中,倒不说会变心,两人心意受阻这一点是肯定的。再者他听严叔拿殷朝暮的病做借口,摸不清真假,也不安心。
旁边顾禺一看这架势,知道沈倦要亲自送神,于是乖觉地打个招呼:“暮暮既然送到,我家里还有事,就不多在这地方停留了。”说到这里,还好心地多问顾疏一句:“哥,你看人家暮暮刚回到家,恐怕有很多事要忙,你不如先跟我回去?”
他自认殷府到底是外面,家丑不可外扬,不能不给顾疏脸面。当然依顾疏的脾气与他对殷朝暮那份紧张,这话也就那么一说,绝不会真跟自己回去的。说起来他对自己这位从石头缝里蹦出的大哥完全没有好感,但论及他对自家兄弟的感情,也不得不咬着后槽牙写一个“服”字。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顾疏犹豫几秒,竟然同意了!
“你说得对,暮生在自己家中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严叔,能麻烦您替我带一句话给暮生吗?”
其实严叔没想到他会走。按沈倦吩咐,这小子若执意赖着,正好让他一个人在花园里等。可现在顾疏出乎意料的竟然要走……立刻就有一种错综复杂的挫败感——就好像一拳砸在了棉花上、三步上篮姿势完美却投了个三不沾一样。闷得让人起火啊!
严管事怔了一怔,咳嗽一声:“当然可以,请说。”
顾疏抬头望着二楼窗子出神,严叔见他突然表情柔和下来,正疑惑间顾疏已回过神,恢复了从容:“就说我先回去顾家,让他注意身体。”
“就这句吗?好的我记下了。”
“对了,还有一句,”他又看了看窗子,眼中有点温暖的笑意:“不要逞强。”说完就跟着顾禺走了,那利索的样子,让严叔都怀疑这人是不是真的只是自家少爷的“朋友”,连头都没回……
他摇摇头,若是个只会甜言蜜语哄骗自家少爷的猎奇年轻人,感情也不一定有多深。不过转念一想,若真能早早散了,对自家那格外认真的少爷来说,搞不好还是好事一桩。他返回屋中,就看到殷朝暮正给自己套衣服,一副往外走的架势。
“少爷,您干什么去?”
殷朝暮见是他,穿衣的手一停,随即默不作声接着套。沈倦在沙发上稳稳坐着,表情不慌不忙,声音平静:“严管事,话跟那年轻人说了?”
“说了。”他话音一落,殷朝暮就脸色一白,转头看向沈倦:“母亲,我根本没有休息,为什么要让客人等在外面?这样太失礼了。”
严叔垂着眼,接着说:“……顾先生跟着阿禺少爷已经离开了。”
殷朝暮全身一震,蹙着眉道:“走了?”
“是,少爷。他走前还让我给你带两句话。”
“什么话?”
“一句是——他先回去了,让你多注意身体;一句是——不要逞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