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对我求而不得(37)
“别,这我可舍不得。”宋海官慢条斯理地说,“你也瞧见了,我和这个小炉鼎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就动了点心思。要不是太衍门齐佑天护着他,我哪会让这小东西逃出我的手掌心?”
宋海官再挪近一步,他含笑打量着虔子文的脸,欣赏少年绿眼睛里的仓皇不安,权当调剂。
“玩玩可以,但他是太衍门弟子,你手脚得干净些,不能留后患。”张幕官淡淡地说,“玩完之后,把他的魂魄抽出来。他是这座洞府的有缘人,我们得用他开启宝藏。”
听完张幕官的话,张凉已然愣住了。
都说天幕海的修士不是东西,他今天算是亲眼见识到,这些人是什么做派了!
杀人夺宝倒也罢了,死之前还要侮辱人一遭,末了还要抽魂拷问。这些森然可怕的手段,已然和传说中的魔修也没什么区别了。
不,倒不如说,魔修也不敢这么肆无忌惮。
眼见他曾经心仪的人就要遭殃,张凉心中着实不是滋味。
他看到虔子文望了过来,那双翡翠绿的眼睛里带着点不安惶恐,更多的却是哀求绝望,每一下都像在剜他的心。
我也是无可奈何,张凉在心里默念。他不忍心再看了,刚想挪开目光,就看见那双翡翠绿的眼睛变了,忽地一下像撒了层银粉,浅银透金,颜色绮丽宛如梦幻。
张凉瞳孔微缩,疑心自己看错了。
他的眼睛并没有毛病,先前虔子文的求助与绝望,都似是刹那生灭的幻觉一般,随着他眼睛变化忽地消失了。
一股俾睨众生的气魄,从那双浅银掺金的眼睛里缓慢地荡漾开来,涟漪一圈圈地晃动漾开,然而还是波澜不惊,像欲要吃人的猛虎缩起了尾巴正在打盹。
要遭,张凉心里有了不祥的预感。
偏生宋海官一无所知,他还冲张幕官摆了摆手,“放心,我自有分寸。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就由我一力承担。”
“那就随你吧。”张幕官往门口走,临走前又问,“半个时辰,够了吧?”
“足够……”后半句话宋海官还没说完,他的脑袋已然落了地,嘭咚一声好大声响,活像砸在所有人心上。
张凉都没看清,宋海官是怎么死的。
那颗脑袋落地的时候,连一滴血都没溅出来。没有剑光也无灵气波动,好好一个人,就忽然这么没了,张凉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的眼睛惶恐不安地转动了一周,终于落在了虔子文身上。
小少年抽出了一把剑身赤红的剑来,那把剑红得发艳红得渗血,不见半点灵韵波动,唯有一股实打实的杀意如玉山崩摧似天穹已裂,逼得张凉站都站不住了。
他向后连退了好几步,两条腿软像是面条一般,支撑不住,最终瘫软在了地上。
乱了,所有东西都乱了。张凉想要笑,勉强挤出的微笑更像是哭。
虔子文不是个还没筑基的小修士么,连自己都能随便欺负他。偏生虔子文就用了一剑,灭杀了金丹修为的宋海官!
这已然不是修士了,而是魔神煞星,是传言中的魔尊才有的本事!
太危险了,张凉的直觉警告他,闭上眼睛别说话。
可不知怎的,他无法把视线从虔子文身上挪开。他好像从未见过虔子文一般,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专心致志地盯着小少年看。
小少年慢条斯理抖了下剑,他肩头的白猫落到了地上,在他腿边绕来绕去。那张殊丽秀美的脸上,是轻慢戏谑的杀意。
虔子文斜斜一瞥,似银白月光落了满地,轻慢笑意像盛满月光的酒樽,摇曳晃动波浪不休。
杀意如刀,活生生剐着张凉的脸,让他神魂发抖呼吸不畅。
然而张凉忍不住了,他欲要落泪欲要哭泣,是欣喜是怅然,是在沙漠中苦熬了三天三夜的旅人,一抬眼望见了远处的绿洲。
是了,就是这份睥睨天下傲视众生的气魄。
虔子文这样的人,纵然是炉鼎资质修为低弱,他也该有这份傲骨,这份不把任何人当回事的傲骨。现在的他,和画中人相比,什么都不差。
张凉想要跪拜想要磕头,正如他在那幅画像面前所做的一样,虔诚又恭敬地磕头。
他志向太小又花心好色,唯独会在真正折服了自己的人面前磕头再叩首。他的绝望他的幻想他的迷蒙,忽地在这一刻成了真。
原来一切都是真的,世间当真有这样的人!传说中的白羽魔尊,画像上的黑衣修士,还有,虔子文。
张凉痴迷地伸出了一只手,又像被火烫了般赶忙缩了回去。紧接着他又恭恭敬敬地跪着,生怕亵渎了这人分毫。
“就你也配?”虔子文踢了踢宋海官的身体,一伸手把他的神魂也拽了出来,“你不是还要搜我的魂么,来啊。”
被虔子文攥在手心里的那缕神魂,惊讶了暴怒了。他在虔子文手心团团不安地打转,想要逃都没半点机会,不知怎地就被困在了一粒玻璃球里。
虔子文把那粒盛着宋海官神魂的玻璃珠,高高弹起抛了一下,紧接着就兴味索然了。
“雪花,归你了。”
白猫一伸爪,牢牢按住了那枚玻璃珠,忽地开口说话了:“魔尊,我才不要呢。这是个什么玩意啊,我看一眼都嫌丑。”
“天幕海的人么,都是这种混账东西。”虔子文啧了一声,“好几百年了,你们都没长进过半点?”
这句话是问呆立在门边的张幕官的,他被吓得手心发凉心跳缓慢,冻结的思绪直到听到这句话,才开始重新运转,“魔尊,它叫你魔尊?”
“问那么多干嘛,就你也配叫魔尊?”白猫恶狠狠瞪人,忽地化成一位蓝眼睛白衣服的妖修,头上一对毛耳朵晃来晃去,他随手把那粒玻璃珠丢在一旁。
一见到这妖修,张幕官终于认出他是谁来,“风华,你是风华!那只白羽养的猫!”
“是我,那又怎样?”风华更不耐烦了,他修长的手指头揉着那粒玻璃珠,只向虔子文道:“魔尊,你跟这些人废话什么啊,直接杀了多省心。”
先前张幕官说过的这句话,被风华原封不动地怼了回来,不管是那份视天下修士为蝼蚁的气魄,亦或是漫不经心的轻慢,全都一模一样。
张幕官着实心情复杂。他养尊处优惯了,何时受过这等委屈?哪怕是比他修为高的修士,面对张幕官也得客客气气的,唯恐惹上什么麻烦,也就只有魔修敢这么放肆行事了。
自己的生死全都系在他人一念之间,这滋味着实太屈辱,张幕官低头不语,心里的苦楚唯有他自己清楚。
虔子文摆了摆手,“先不杀他,留着问几句话再说。”
得了虔子文的命令,白衣妖修立时抖起了威风,他伸腿碰了碰张幕官的脚,“主人要问你话,你可是听见了?”
“敢问魔尊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我就想问个问题。”虔子文晃了晃手里这把钥匙,“这处洞府阵眼所在何处,想必你们天幕海一清二楚。虽说我花点力气也能找到地方,可我更愿意省点事。”
张幕官不想回答,他方皱眉一下,白衣妖修冷然讥讽的目光就望了过来,“魔尊不想费事,我可不怕花时间。要论抽魂审问的本事么,你们天幕海只得皮毛未得精髓。”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了,张幕官无可奈何吐了口气,“阵眼就在这幅画背后,直通罗浮仙尊住所。”
他根本没必要说谎,形势比人强,乖乖认怂也就罢了,非得反抗什么?
魔修个个都是狠厉角色,平时谁也不服谁。然而就连名声好大的风华魔师,都对这炉鼎资质的小少年恭恭敬敬,张幕官更不敢招惹他了。
他心里隐约有了个念头,朦朦胧胧的并不确定。
虔子文嘟囔道:“罗浮倒是真省事,这人之前摆出了这么大架势,对于阵眼竟然不做半点掩饰?我信不过他。”
小少年轻轻一摇头,两条长眉一弯,仍是楚楚可怜微微发愁的模样。
秀色可餐,在场之人却无人敢打他的主意,个个屏气凝神眼观鼻鼻观心,唯恐这位魔尊大人注意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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