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科学事件簿(184)
「告诉我!他们是谁?是男是女?对妳做了什么事?」
「我……」韦依珊与英理视线交会,肌肉颤抖得更加剧烈;在头部感到压力、疼痛的情况下,被迫再度面对记忆。
那两个人的形象在眼前忽远忽近,就算是她闭上眼睛也仿佛能感觉到他们的存在;她对他们有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好像之前已经认识了一段时间。
「两个……」她勉强开口,「朋友!他们……把我推下去!」
「推下去?朋友?」英理瞬间想起了冯怀生的说法,「是跟妳一起爬山的山友吗?」
「一男一女……我们,一起去……」
「他们为什么把妳推下去?妳不是学过武术吗?为什么完全没有抵抗的机会?」
「刀!」韦依珊一手摸着脖子,「架在这里……把我的东西抢走……」
韦依珊获救时,身上的财物都还在,倒是她说了一个关键字,刀。
「是那把肥后守吗?一种仿古的日式折刀。」
她瞇著眼,不断不断的摇头。「够了……够了!別再问了!」连蕙珠强硬的将英理挥开,并双手环抱着韦依珊;她全身发冷!「韦小姐!別再回想了……来,赶快躺下来休息。」
英理缩回手,目光却仍然锁在韦依珊身上;她给连蕙珠安抚著放躺,嘴里依旧喃喃自语。
「钥匙……钥匙……」韦依珊紧闭着眼,左手弯成不太自然的角度扯著衣领,「不见了……」
就像是终于超过了忍耐限度,连蕙珠对着护理师高喊,「镇定剂!」
*
好不容易让韦依珊睡着了,韦元成选择陪在妹妹身边,反倒是连蕙珠拉着英理到外面的走廊交谈。
「尽管一直以来,我都尽可能站在尊重学姊专业的立场……但是刚刚那样实在太乱来了!」
面对英理的面无表情,连蕙珠胸口剧烈起伏,就连脸也是红的。「妳不应该在病人身体不适的情况下持续追问,甚至是强迫她去回想那些痛苦的记忆!妳难道没看见吗?她的情绪极不稳定,要是继续对她施加压力,她会被弄到精神崩溃的!」
「哦?但她的记忆好不容易出现了恢复迹象呀,妳刚刚也听见了,她终于想起自己不是独自攀登奇莱山的,她身边还有两个人陪,但在途中因为不知名的原因,另外两人起了歹念,其中一人夺走她携带的刀具,并合力抢走了她身上贵重的东西,再狠心将她推下地堑……若不是地堑积水,她绝对不仅只是断一条右腿这么简单。」
「我才不管她记忆恢复到什么程度,我要的是病人能在自己感觉舒适的情况下疗养;一切的一切都必须以她的安全为最优先,这是身为医生的责任!」
「妳听到了吗?她是被推下去的!」
英理指著观察室,她靠近连蕙珠,一字一句的说:「找出真相难道不重要吗?记忆完全丧失的患者等于失去一切,工作、家庭、谋生的能力、人际关系……全都不见了!当一个人一觉醒来发现自己什么都想不起来,连自己怎么掉进洞里都不知道,这样的人生……就算日子过得舒服,还有什么尊严可言?」
「可是万一妳的强行逼问带来反效果该怎么办?妳一定知道,面对难解的大脑跟记忆,最好的做法就是等待!」
「我不这么认为;况且,就算她自己想不起全部,我也会用手上的资料,还有她所提供的片断情报来还原真相。」
「真相……呵!真相!汤英理……妳就只知道追求真相,从来都不懂得什么叫做体贴!」
「啊。」英理用力一推眼镜,难得倔强的说:「这妳不是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领教过了吗?我的作风一向如此!」
英理说的自然就是高中时,她们一起侦办的事件;那同样也是她与连蕙珠认识的契机。
「是啊……我都忘了!」连蕙珠一脸大受打击的样子,她向后退了几步,最后,勉强露出笑容。「只要能够满足自己探究真相的欲望,其他的全都是小事,对吧?只要找到真相就好……」
「蕙珠。」英理往她踏出一小步。
「韦依珊是个人!而不是妳能任意操纵的实验工具!」深呼吸,一滴眼泪自她眼眶里滴下,「我绝不会让妳继续这样对她乱来的!不管妳的理由多么冠冕堂皇……依旧改变不了妳那只为自我满足的自私心理!」
英理因这句话而全身紧绷。
忽然间,连蕙珠的电话响了,「喂?」她接起,走开几步,「冯先生!嗯……韦小姐她很好……你可以过来探望她;等到她醒了,我们再一起带着她回去。嗯,脑部检测非常顺利……」
连蕙珠将英理甩在身后,她们渐行渐远。
176 14记忆之钥-7
接近下班时间,冯怀生终于赶抵市立医院,在连蕙珠的坚持下,冯怀生与韦元成难得达成了共识,把韦依珊再转回原来的医院。
「原本希望能够让学长花点时间看看她的……真是可惜了。」
「我原本也有些期待!不过至少留下检测资料,等PET的结果出来之后我再传给妳。」
「麻烦你了。」
像是想起了什么,英理挑眉,一手伸进口袋里。「哦!差点忘了,有样东西要还给你。」
「什么……」一眨眼,英理手中多了一只精致的绒布小盒。
他送给她的,那枚婚戒。
「英理……」
「我一直想不透,你为什么会突然向我求婚;但后来,我想到了一种可能。」她盯着手上的绒布盒,说:「会不会是,你从来就没有把我当成妹妹看待?一位夏威夷大学的演化心理学家发现,『亲属辨识』这样关乎大脑内在道德罗盘的建立基础,有个重要的先决要点,那就是与异性手足相处的时间长短。在儿童与青少年时期,手足共同相处时间越长,越是觉得乱伦这件事是件严重的道德错误。
「而且研究显示,这概念不限於同血缘的异性手足,也就是只要相处时间够久,即便没有血缘关系,你依旧会避免自己跟小时候就经常玩在一起的人结婚。」见他迟迟不伸手来接,她於是直接把盒子放进他白袍口袋里。
「所以,这是妳所找到的最终答案吗?」
「啊。因为我后来想了想,我们真正面对面相处的时间确实并不长;但你也从来就没有表现过这份情感,直到最近才忽然蹦出来,所以我不免多想了一点,怀疑你是否別有所图才会忽然跟我求婚……笑什么?」
「哈!別有所图?」汤智超真的被逗笑了,「我能图妳什么?如果不是真的对妳有这份心,我怎么可能特地买戒指跟妳求婚?」
「难说。」英理瞇起眼,微微一笑,「说个题外话,之前我们侦办的重大案件,该犯罪组织虽然瓦解,但截至今日,尚有最后一位成员下落不明;经过我的持续追查后发现,该成员『很有可能』,是潜伏在市立医院里的高层人员……或者该说很接近院内权力核心的人。」
汤智超挑眉,略显惊讶的说:「哦?有这种事?」
「嗯,否则李月娇不会这么清楚医疗研究园区里各设施的配置;学长,假如你知道些什么,或怀疑哪个人符合这样的条件,随时告诉我。」
「我只是个医生!不像我妹妹既是脑科学家又是破案神探!」他一笑置之,忽视英理下颚抽紧的严肃模样,「妳怎么回家?」
「周警官会来接我。」
「看样子妳跟这位女警室友真的相处得很不错!好了,我也该进去了,我还要再奋斗个几小时才能下班!」他伸展着肩膀,叹了一声。「妳慢等,再见!」
「学长!」盯着他的背影,她高喊,「你真的不知道那个人是……」
「不管对妳来说,我做的事情有多么匪夷所思!」汤智超打断她的话,他背对着她,持续说:「英理,我只希望妳了解,我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帮助妳达成心愿。」
英理不禁浑身颤抖。
「妳只要记住这一点就好。」话一说完,他快步走进医院大门。
为了帮助她,达成心愿?
她只有一个心愿,就是找出当年杀死她父母亲的凶手,还原一切真相。
「该不会,你就是为了这个才……连求婚这种手段都一并用上……」
「喂!汤英理!」靖琳的呼唤冷不防从背后传来!「不好意思呀,今天路上有点塞……怎么啦?」
英理匆匆收回视线,钻入副驾驶座。
「该妳负责的文件我帮妳带回来了!」她下巴往后座一扬,「原本以为妳下午会折回去,结果没有;所以妳只好晚上加班啦!」
「啊,没问题。」
唔,怪怪的?靖琳嘟嘴,踩下油门离开医院门口,「妳说那个失忆的韦小姐今天来做详细脑部检测,结果怎么样?」
「还满顺利的呀。」不说还好,靖琳一问,又让她想起连蕙珠与她所发生的争执。
『不管妳的理由多么冠冕堂皇……依旧改变不了妳那只为自我满足的自私心理!』
她至今仍无法想像,总是温柔宛如春风般的蕙珠,居然能当著她的面说出这样子的重话来。
同样都是为病人著想,英理选择了较为激烈的手段;她尽己所能的帮助韦依珊恢复记忆,恢复她原本应该享有的人生,帮助她回到原先预定的计画轨道。
而连蕙珠则什么都以病患当下的感受为优先,只要韦依珊觉得痛苦、不舒服,她就当机立断的停止。
一样的目的,采用的方法却完全相反。
「骗人!」
英理微楞,她回头,而靖琳果断的仰起头来。「顺利的话妳哪是这种脸呀?跟妳在一起久了,我也开始慢慢看出来了;即使是同一张扑克脸,但是妳的语气跟眼神,还有嘴角的细微表情仍会洩漏出妳真正的心情!」
她差点下意识的去摸嘴角!「哦?那妳说,我现在是什么心情?」
「妳很难过对吧?」靖琳踩下煞车停等红灯。她与英理视线交会,「我上次看到妳这种表情的时候,是发现欧安珀的尸体,然后我载妳回学校上课那次。」
英理不由睁大眼睛。
「跟妳比较起来,我的情绪是外显很多没错,但论细心程度,我可不见得在妳之下啊?平常妳总是装做一副雷打不动的样子,但我知道,坚强不意味着不会受伤……特別是跟在意的人在一起的时候更容易受到伤害。」靖琳伸手去牵她,发现她的手掌一片冰冷。「妳跟连医师起争执了吗?」
「妳,为什么会……」知道。
「因为妳对她就是『蕙珠』、『蕙珠』的叫啊!要不是妳重视这个人,妳哪会这样叫呀?什么习惯的鬼话不要再说了!妳骗不了我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