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科学事件簿(117)
「尤其听说好像有一位擅长谈判、很懂得掌握心理的女刑警?」
「你说那一位……那不是局里的女警,而是透过特別关系邀请来协助办案的学者,脑科学家。」
「哦哦!了解了!」魏毓民摇摇头,「盛辉有提过……年纪大了,很多事情都记不住!」
自从卸下官职,这几年他频繁往返日台两地,几乎将日本当作第二个家;此回要不是听说魏盛辉遭绑之后放弃竞选,家族企业一时间群龙无首,否则他也不至於赶着回来。特別是在事件落幕之后。
「听说你之前肩膀捱了一枪!」魏毓民谈笑似的提起,「还是被你之前养的母狗给咬的!」
周增祥将脸藏在阴影处,不轻易让人瞧出他的不快,「嗯!」
「不过我也没资格说你,要不是警方动作快,我也很担心盛辉栽在她们手里……这小子跑政治,几年下来,对生意上的控管是松散了!」
「市议员也是很忙的,顾此失彼嘛。」
「那是!」魏毓民笑道。「不扯淡了!你们现在调查到什么地步?那个组织,我到现在还是有听没有懂。」
「她们不是开口跟你要资料吗?」
当年在监察肃清行动中,曾任台北调查处官员的魏毓民,还握有不少拷问政治犯的纪录。
「是没错,那些都是纸本,被我锁在一个特別的地方。」
「那就是了,她们拿到名单之后一个一个招募,不合作的就处理成意外死亡……我到现在还不很清楚她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但给她掌握越多事,对我们的处境也就越不利。」
「她当年也做过好几票重要的任务,包括所谓什么社会运动人士……」他摇摇头,「她该不会是内疚吧?居然打算去翻那些旧事。」
以当前的社会思潮与风气,专门考究威权统治时期执政者所作所为的,可不在少数!「虽然照理讲,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但人的思想是会变的。」周增祥淡淡地说。
「这一变倒是惹出不少事端嘛!不仅偷偷把你与其他金主所资助的酒店据为己有,如今还成了掩护自己行动的贼窝。她背后有谁撑腰?」
「她当老板时跟那群黑道培养出的人脉。」原本是想透过李月娇来进一步把持黑道势力,没想到在她断了与国安单位的联系后,这层人脉却成了她的保命符!
「说麻烦也挺麻烦……你打算怎么解决?」
「如我之前说过的,我已经成立专案小组让他们负责侦办这起案件,另外名单上的人选我也正在积极跟监,遇到与她们有所联系、可能与之合作的,先下手为强。」
「哈!这『宁可错杀一百,不愿放走一个』的政策,想不到会从你口中迸出来!」
「她毕竟是我一手培养的,要是放任事情继续扩大,我也难辞其咎。」
「也是!还是仕途要紧,你这个刑事警察局局长的位置,坐起来不是很满意吧?」
「你不也是?」周增祥笑笑的说道:「可別跟我说你很享受这颐养天年的退休生活!」他这次回来,不就是要重新插手摇摇欲坠的营建公司。
魏毓民拍腿大笑,就像附和似的用力点着头。
两人之间的谈笑被车内空间所遮蔽;轿车持续在车阵中飞驰,往台北的方向。
***
一个「已读」都没有。
制作精致的菜单翻开又阖上;汤英理持续盯着她与周靖琳之间的聊天视窗,晃动的鞋尖轻微洩漏了她的焦虑。她再度尝试拨打电话,仍是进入语音信箱。
「小姐,不好意思!」服务人员露出靦腆亲切的微笑,「请问可以点餐了吗?」
七点半了,她枯坐了一个小时。
「不了!先这样。」她起身拾起包包与大衣,并对服务人员点点头。
谢谢光临——在服务人员微笑的陪伴下,她搭车返家。
在坐车的过程中她还尝试联络刑事组的其他人,不过不约而同的都回覆周靖琳「早已离开办公室」。
要问问陈火木吗?身为副组长的他或许知道靖琳的去向……但英理很快打消这个念头,毕竟她找靖琳为的是私事。
到底怎么了?走进电梯,她不断找寻著两人接触时的点滴;记得早上邀约时,她明明表现出很高兴的样子……
打开灯光,室内安静得只能听见金熊鼠跑滚轮的声音;已经接近八点了,家里也不见靖琳的踪影。
该不会是发生什么意外了?褪下外出服,英理决定再打一次。
但就在电话拨通的瞬间,她隐约听见门外响起熟悉的手机铃声。
金熊鼠直挺挺地望向大门;随着门锁开启,那抹纤细修长的身影悄然出现在门口。
「我还以为妳发生什么事了!」她松了一口气的掛断电话,「怎么了?忘记我们今晚……」
「我记得!」
靖琳没脱鞋,握着车钥匙缓缓走到她面前——带着怒气冲冲的表情。「我记得今晚的约!」
「嗯?那为什么没过来……」
「不仅如此……我还记得跟妳侦办过所有案件的细节!记得妳对我的关心、体贴,还有……妳的每一句承诺!」
她深吸一口气,而英理白皙俏丽的脸庞蒙上一层疑惑。「是妳忘了!妳忘了当初是怎么答应过我的?在我妈那件事情发生之后!」
「周警官……」
「我今天早上出动,办的那件案子,受害者是叮当……谭姿莹!妳知道她跟我说什么吗?」靖琳咬著牙,「我看到我妈了!」
英理的心脏像是被狠狠刺了一下;一瞬间……靖琳对她的刻意冷淡有了最完美的解释!
是吧?她终究还是知道了真相。
「查了整个下午……我才知道妳做了多少手脚!检验报告原来验出了抗凝血剂,这代表床上那些根本就不是我妈被杀害时所流的血!吴健雄原来不是搬运尸体,甚至不是杀害她的人,而是带着她离开所谓的『命案现场』!如果我猜的没错……她做了整形手术对吗?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何她换了一张脸!
「所以那熟悉感不是假的,不是什么鬼扯的既视感……而是她就是我妈!那个身穿白色西装,对着我笑的女人!她改变容貌,但只有眼睛骗不了人;就因为我是主谋的女儿,所以我才会被妳们千方百计地排除在专案之外!」
偌大的室内空间反射著靖琳质问后的残响,英理苦涩的扬唇,「妳说的没错,我今天晚上特別约妳,其实就是为了谈这件事……」
「哦!是吗?纸包不住火了才打算坦白?之前拥有大把的机会为什么不说!」靖琳甩著头,狠推了她一把!「骗子!妳利用我,从我这里掌握了我妈的情报,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我一直都试着说服自己相信妳……然而妳却对我选择了隐瞒!」
她的眼泪滑落眼角,英理眼睁睁看着,手指微颤,最后,牢牢地收紧掌心。
「对于妳的指控,」她放弃似的別开脸,「我无话可说。」
靖琳先是一阵错愕,紧接着是遭到背叛般的愤怒!「汤.英.理!」
相较於靖琳激昂的怒火,英理反而出奇得冷淡。「如果妳认为都是我刻意隐瞒,甚至说到利用妳的话……那就这样吧!」
「就这样吗?」靖琳主动抓住她的手,「妳这是在承认犯错!妳对我的关心全都是……都是假的是不是?说好的朋友呢?我以为我们的关系早就超过了这些!什么同事、朋友、知己……」
靖琳的手指扎得她双臂疼痛,她却笑了,冷冷重复,「我无话可说!」
「去妳的无话可说!我要妳的解释!」
英理的背抵住鼠笼,为了保持住平衡,手指无意间扫落几罐营养品。「我一直很尊敬妳!也很相信妳……我以为妳不会骗我,直到现在……我都还记得在事发之后妳所说的话!记得跟妳相处的一切!」她放开英理,「为何妳忍心让我失望?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把事实告诉我!」
「现在无论我怎么说……对妳而言都是诡辩。」
英理缓缓抬起手,在即将碰触到眼泪之前,她停下动作,转而轻轻按住靖琳发热的额际。
「如果妳真的记得妳说的那些,妳该知道我为何开不了口。」
「我只知道妳打算粉饰太平!」靖琳用力拨开她,「汤英理……我恨妳!」
靖琳离去的步伐随着门关上的巨响后化为虚无;英理知道她这次的怒火非比寻常,她就这样离开了,很可能再也不会回来。
金熊鼠明显受到惊吓,然而英理就像断了线的木偶呆滞著;良久,她缓缓走向酒柜,选了一支红酒。
她也记得与靖琳认识以来的一切。
从起初的针锋相对,渐渐变得互相信任,并从信任中培养默契,成为密不可分的搭档。
然而在李月娇诈死之后,事情的发展仿佛脱离掌控;是她允许的,允许靖琳越过她原先设下的防线,只因她在靖琳身上看见了往昔的自己,并付出了超乎想像的关心,最终无情的被卷入母女之间的矛盾,乃至於整起犯罪组织的阴谋。
作茧自缚!
红酒洒落桌面,她毫不在意,仰头喝进满满的苦涩。
121 10崩坏巨塔-2
靖琳决绝的离开英理身边这件事,就像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大石头,在涟漪波荡之后归于平静,感觉像是什么都没变过。
但实际的变化,只有她们自己最清楚。
「……是吗?好,我知道了。」换上高跟鞋,英理看着镜子,意外发现发尾已经过了肩线。
好不容易完成解剖,趁更衣的空档,英理提及周靖琳询问李月娇检验报告的消息。
「嗯,她没来问……老师怎么忽然提到这个啊?」
英理深吸一口气,「因为她知道了。」
陶谦雅的背脊一阵发凉,「她知道!怎么会……」
「好像是侦办之前歹徒持刀挟持屋主的案件意外得知的。」
「是哦!可是她也没像之前那样发作……」他猛然击掌,「难怪最近都没看到妳们在一起吃便当了!」
这少见的强烈反应使得英理面露苦笑,「总而言之,就这样了!」
英理表现出的洒脱看在陶谦雅眼中,几乎称得上强撑,「可是,也不能完全怪老师隐瞒事实啊?」
「不管原因如何,事实上我就是这么做了,我也没什么好为自己开脱的!」她轻拍他的背,「快中午了!今天要去哪里吃?」
他近期的「新欢」是一家巷内的面店;里头的客家粄条总能让他回想起往昔奶奶的手艺。
「……所以山风打算掀起……类似社会运动的风潮吗?」
细数李月娇领导的组织的所作所为,不管是谋杀、绑架、要胁等勾当全都作尽了,俨然是混杂了黑道与特务的各种手段,确实是无所不用其极;但从另一方面来看,也称得上「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