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科学事件簿(144)
在开车前往的过程中,她持续接获来自方子骏与陈火木的消息,那位国安局前局长的家被炸毁,火势波及了附近住家,附近四栋公寓大楼,超过二十户的窗户被震碎,消防单位正在极力灌救中。至於石家另外四口人,被绑上船的母女三人平安,而向荣与石维豪最终平安获救,只是另外两位八里分局的警员没这么幸运,一位右脚有严重开放性骨折,另一位则有严重内出血,在送往医院时已宣告不治。
经过先前几次事件,靖琳对市立医院内部已有几分熟悉,但在赶往急诊室的过程中仍觉得路途漫长。
每踏一步,皮鞋就留下带有海水的脚印,她披着毛巾,半湿的衬衫与长裤让接触院内空调的她感到有些寒冷,只是这些都无法阻挡住她!
她想见英理一面!越快越好!
「抱歉!借过、借过!」
她穿过人群进入急诊室,好不容易找到任俪琼,「妳是……英理的朋友?」
「我来找她!」靖琳表明身分,目光转移到躺臥在床的病患上,在看见她被绷带紧紧包住,还戴上呼吸器时,她的心口不由一揪。
靖琳眼眶一红,「老师……老师!」她的手露在病床外,指甲油有些脱色,手掌有轻微擦伤与肿胀,靖琳想碰触她,却又害怕伤害到她,只能待在床边干着急。
「呃,周警官……」
「她很严重吗?我们组长只提到她经历一场爆炸,可是没、没跟我说她受到这么严重的伤!」
任俪琼面有难色,「妳先冷静一下!我是说……」
「我很冷静!」
靖琳抹掉眼泪,并用毛巾遮掩住喷嚏;就在此刻,一名中年妇人手拿便当回到患者身边,且用疑惑不解的表情盯着她看。
靖琳也在看她,两人互瞪三秒钟后,妇人问:「妳是幸玟的……朋友吗?」
「幸、幸玟?」她傻眼!「她不是汤……」
「对啊!妳不是因为她出车祸才赶来看她的朋友吗?我想说我怎么对妳没什么印象……」
靖琳猛然一震,而她身后的任俪琼已经掩嘴偷笑!
就在此刻,高跟鞋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周警官?」
她抬眼,只见英理站在床尾处,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
「汤……英理?」
「啊。我刚去洗手间一趟。」她推著眼镜,「妳跑到人家病床旁边干嘛?认识人家吗?我在隔壁床哟!」话一说完,她若无其事地回到自己的床位。
靖琳的脸红到不行,草草留下一句「对不起」之后落荒而逃!
*
很慎重地把汤英理从头看到脚,靖琳发现英理发尾有点烧焦,萝莉塔风的洋装蕾丝有些破损,丝袜也破了,但整个人几乎毫发无伤——除了额际的包扎!
「妳要看到什么时候啊?」英理皱眉,靖琳嘟著嘴将她整个人转正,用力搭住她的肩膀,「怎么了?」
「我才想问妳怎么了哩!」她睁大双眼,「组长通知我的时候明确说妳被送到急诊,而且还强调爆炸威力很强!我才急忙赶来,一直以为妳有多严重……」
「哦!」英理了解似的点头。「所以妳才把隔壁的伤患误认成我吗?」
她羞愧得满脸通红!「妳不要笑啦!」
「我有笑吗?」她耸肩,「我是爆炸趴下时额头撞到墙;为求慎重,方组长劝我来这里检查一下;毕竟脑震荡的征兆没这么快显现,但除此之外一切都还好。」
「妳的食指指甲断了!」靖琳抓起她的左手,「不觉得痛吗?」
「小伤,妳不说我还没发觉。」她深呼吸,同时靠近靖琳轻嗅,「海水跟鱼腥味……妳衣服没换?」
「只想着要赶过来看妳,哪有心思换!」早知道她就晚一点再过来了!
英理盯着她,终究还是忍不住掩嘴一笑,「喂!」
「我不是在嘲笑妳啦!」
「那不然是怎样?」
望着靖琳鼓著脸颊,满脸通红的样子,英理决定別再刺激她脆弱的自尊,「没事啦!下次记得看清楚,不然就用问的;俪琼姊又不是我的专属看护?」摇摇头,她爬上病床时听见靖琳打了个喷嚏,「会冷?」
「衣服还没干!」她拢著毛巾,「那个……听说我妈跟妳讲了很多事?」
不提还好,一讲到李月娇,英理的眼神不禁掺杂了几分复杂情绪。
靖琳就是当年涉嫌杀害她亲生父母的兇嫌的女儿。
英理承认,她从来未曾想过事情会是这样发展;就算李月娇在行动过程中态度犹疑,且石敬德供称周增祥「不信任」李月娇也让她的立场变得更加暧昧,但这依旧无法改变靖琳是「凶手的女儿」这件事实。
只是,英理随即想起了李月娇那句话——「因那起事件而改变的,还有靖琳跟我。」
李月娇是在怀着靖琳的状态下执行任务的,当时的她与周增祥究竟关系到什么地步还不得而知,但身为怀孕的準妈妈,面对尽全力保护女儿的许笙雅,李月娇显然无法如往常那样冷血无情,对吗?
无法冷酷执行直属长官的要求,同时在态度上,李月娇也已显现出某种带有反省般的自觉;所以在行动之后,她被调离国安局的核心;英理有理由相信那是周增祥的主意,也是两人就此形同陌路的开端。
是啊!她确实是李月娇与周增祥的女儿!但同时,她也是隐藏在加害者身后的另外一位受害者——她失去正常的家庭、生父的身分被李月娇极力隐瞒,也经历复杂生长环境所带来的心理创伤。
就这点来看,她们母女的命运也因甘宅血案彻底改变了。
「嗯,很多……」英理微抿著嘴,別开眼。「很多事!」
「能让我知道吗?」靖琳坐在床边,「妳的表情很挣扎。」她伸手覆盖住英理紧握的右拳。
「阿姨她……跟我正在调查的案子有关!」英理闭上眼,「她是涉案人员之一!」
「不会吧!她是涉案人员?」靖琳失控的喊了出来,引起不少人侧目;她迅速拉起遮帘,小声地说:「那她……究竟涉及到什么程度?」
英理听出她的忧心,虽然一度打算避重就轻,但因为前车之鉴,再加上她与石敬德对质时,料想方子骏已经听到了对话经过;方子骏知道,很可能表示周增祥也会知道,如果是这样,那似乎也已无隐瞒靖琳的必要。
「她是核心成员!而且,阿姨向我坦白她手上那把枪,就是射杀我亲生父母的凶器!」英理不禁面露哀伤,「证据就存在证物保存库,只要检查膛线痕……就能了解阿姨所说的是否属实。」
「所以!我妈她就是杀死妳……」爸妈的真正凶手!靖琳哽咽得说不出话来;英理反握住她,两人紧紧靠在一起。
「不知道!那位石局长死前透漏了当晚涉案的凶手不只阿姨,还有另外一个人;从阿姨在任务后并未获得升迁,反而被指派成为长期臥底,也就是『纪凡希』的老板来看,我想真正下手的应该不是她。」
「可是她还是涉案了不是吗!」靖琳绝望且沮丧的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妳为何要道歉?」
「就算她没真的犯下杀害妳父母的罪责……她终究是我妈啊!」靖琳摇摇头,「而我……就是凶手的女儿,该是妳究责的对象吧,不是吗?」
「当年的妳都还没出生呢!妳告诉我,妳究竟有什么理由应该要为他们的死负责?」英理僵硬著脸,指甲狠狠掐住靖琳的手掌,「况且,我相信阿姨所说的。」
「她说什么?」
「因为这场事件而改变命运的,也包括妳们在内;根据研究显示,孕妇在怀孕时若受到很大的心理压力,包括酗酒、吸烟等不良习惯,会确实的影响到胎儿的基因与脑部发展,当然婴幼儿时期的成长过程也会对大脑造成影响……」她深呼吸,轻抚靖琳的额际,「所以妳的大脑说明一件事实——妳也是受害者;且妳无能为力去改变任何事!」
「可是我……」靖琳颤抖著,面对凝视著她的英理,下一秒——英理做出了超乎她预期的举动。
她敞开双臂拥抱靖琳。
「选择去迁怒另一个对象很容易,但我并不打算这么做。」她搂住靖琳,牵起唇角,「更何况,妳今天解救了身处两难的我不是吗?」
她确实一度想过要牺牲石敬德。就一般功利想法来看,死一个人以换取四个人的安全看似合理,更別说石敬德是当年簽署计画,造成甘宅血案的元凶!
但如果能够重来,英理仍会想尽办法让他接受法律裁决;每个人的大脑都有一套自我信奉的道德标準,但那不是法律,而且随时都可能因任何外在因素而更改,简单的说就是依循自己的喜好行事。她非常清楚自己也可能犯下这样的错误。
「我好像听组长说了,我妈逼迫妳选择……」
「没错。是妳让我能轻松的做决定,虽然到头来石敬德还是没能活下来。」她轻抚靖琳的脸颊,拇指触碰到温热的泪,「不是妳的错,我一点也不怪妳。」
靖琳露出一抹难解的苦笑,「即使如此,我还是很难相信……我妈怎么会跟妳们家的案子扯上关系!」
「要不是阿姨亲口对我说,我也想不到!也多亏了今日的交谈,我终于理解了她之所以成立组织的目的。」
「什么?」
「她说是为了生存与理念;目前她所寻找的对象几乎都与当年血案的涉案者有关,而这些对象——也包括我在内!」
她连忙澄清!「不是我说的!我对妳保证,我到现在都还没机会跟我妈直接说上话!」
「我知道不是妳洩漏的。」英理嘴角的笑容一闪即逝,「只是,阿姨究竟是从哪里得知我这么多情报的呢?她甚至还知道我大脑的缺陷!」
「就是妳说的那个什么……控制情绪的部位?」她不敢置信!「她怎么可能知道!」
「我也是这样想!但她确实知道,否则不会说出那样的话……」
『我记得妳的大脑前额叶腹侧的反应,好像远较常人还要更弱?如果是这样……妳应该会选择最大利益的那一边吧?』李月娇不仅知道她的大脑扫描资料,就连对资料的判读都非常正确。
会是乔治.米勒告诉她的吗?还是……另有其人?
「打扰了!」
遮帘被拉开,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是任俪琼,以及跟在她身后的,汤智超。
「学长?」
「汤医师?」
「抱歉!刚动完一台刀……我听到俪琼说妳被送到急诊,所以过来看看。」汤智超一颗心七上八下,但在看见英理安然无恙后,总算稍感心安。「现在感觉怎么样?会头晕?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