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科学事件簿(126)
「嗯?也就是说,还没找出问题?」这可不是他想听见的答案。
「是这样。」
「昨天问你什么时候能进行手术你就已经支支吾吾的,今天还这样?」院长皱眉走近,「记者会已经开了,现在咱们虽然很风光,但还是需要步步为营,尤其这一步绝对不能错……他可是严董的儿子!」
「知道!院长,我知道!」
「金隆,论手术经验跟能力,院内大概没人能跟你相比;严董儿子的手术不仅要成功,还要完美到无可挑剔!」院长瞪着崔金隆,一手搭上他的肩头说:「你总不至於再犯像之前那样的错,对吧?」
双手捧著威士忌,崔金隆睁大双眼,不自觉回想起去年替某位病患开癌细胞切除手术时,误伤腹腔血管所导致的大量出血意外……
握住酒杯的右手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伴随着右脸颜面神经的些微抽搐,他低头,再度饮了一口酒。
「金隆?」院长发现他右手的不自然颤抖,「怎么了?」
「没、没事!心情有点激动!」他迅速将右手背在身后,喝光杯里的酒。「我知道……这次对医院来说太重要了,不能错……不能错!」
「上次的错让別人去替你揹,我相信你也肯定难受。」拿起酒瓶,院长再度替他倒了半杯,「俗话说,哪里跌倒,就从哪爬起来,但像你站在这种高位,跌倒不是摔在平地,而是掉进悬崖里!上次我还能扶你一把,要是这次再跌……就算我想拉,恐怕也就难了!」
崔金隆脸色泛白,「我知道!」
「要是成功了,功劳全记在你头上。」他笑了,用力握住崔金隆捧杯的手。「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望着琥珀色的酒液,崔金隆咬牙,一口饮下。
*
「文宇,你要是听得见,就握我的手。」
由于插管的缘故,姚文宇无法言语,但汤智超很明确感受到手指传来的压力,他难掩欣喜的对叶嫚芝宣布,「确实恢复意识了!」
「这么说,他听得见我们讲话了?」
他点头,「或许运动或言语能力还要看后续情况才能準确判断,但至少他现在醒了……是好消息!」
叶嫚芝抱着儿子喜极而泣,还与姚文宇说了不少话。
即使会面时间已经超过了,汤智超还是稍微多给他们一点时间;离开加护病房时,叶嫚芝忙不迭的向他道谢。
英理默默的站在一旁;叶嫚芝走近并交还手帕,感念地说:「多谢汤小姐的陪伴!」
推著眼镜,她撇开眼,「啊,没什么,要谢还是谢学长吧!」
叶嫚芝带着儿子离开后,汤智超走近,「所以妳还是会安慰別人嘛!」他盯着手帕说。
「安慰?」她耸肩,「为了了解事实,我只是尽量让姚太太放松心情罢了,算不上安慰吧?」
真是不坦率的家伙!他偷笑,又听英理说:「我今天下午也没事,如果学长愿意继续刚刚的话题,我可以一边备课边等你下班。」
「那要等很久哦!」现在才接近下午三点。
「你放心,我备课所花的时间也不比查案要少。」
反正死活就是要他吐实!他这回算是又见识到英理特有的执拗,「那好吧!妳等我,下班之后顺便回家一趟。」
「爸妈最近有念我是不是?」她双手环胸。
「妈经常念!还有,」他略作停顿,迎向她的双眼笑道:「妳不是说想拿妳的戒指吗?」
「那是你一厢情愿吧?」英理抿嘴,「我可不记得我说过想当『汤太太』。」
「总之,」他挥挥手,迈开步伐,「傍晚见!」
*
汤智超所说的「很久」是真的久,当英理踏进家门时,掛钟指针已经指向晚上九点了。
在医院备课的同时也收到了来自方子骏的讯息,主要内容只有一个——靖琳跑去向周增祥摊牌了!真不知该说她鲁莽还是有勇气!
『虽然局长很讶异,但并没有特別不高兴,只说靖琳展现了身为刑警的傲骨与自信。』
英理还来不及松一口气,他话锋一转,『但是!她也明确表示她不会放弃调查李月娇的案件……伤脑筋!』
果然是靖琳的风格。她只能这么说。
而英理也趁此机会回报她在医院调查到的情况;在回家的车程中,汤智超也终于透露她想要的消息。
『李月娇确实动了切除癌细胞的手术,但在手术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执刀的医师不知怎么回事,误伤了横膈膜造成大量出血,当时的助手资历很浅,而他的状况也很不对劲,所以只能紧急止血后做包扎,之后由于她急着出院,所以只跟她再约定复诊时间,手术也只能延后!』
那存血呢?
『是有听说把手术失血当作存血的案例,但当时并没有发生这样的情况……刑事组采集到的血液样本除了抗凝血剂之外,应该没再验出其他汙染源吧?』
肝脏距离横膈膜虽然很近,但若是非常经验老道、技艺高超的外科医师,再怎么样也不至於犯这样的错?
但对此,汤智超也没能给出个完美的解释,且该名医师之后并未接受任何身体检查。
『不管怎样,这样的手术缺失还是得有人来承担!所以……』他握方向盘的手握得非常紧,『所以他们找上在院内资历尚浅,且不属于任何一个派系的姚文宇!』
就这样,姚文宇成了牺牲品。
那位真正的主治医师的名字呢?
『崔金隆!』汤智超咬牙吐出这三个字,『现任外科主任。』
有了汤智超的证词,一切都真相大白了;也明白存血是李月娇自行存放而不是手术时留下的。
至此,英理已能推估出有关李月娇犯案动机的几项要因——
一、李月娇的病况不容乐观,或许病况超乎了她的想像,因此她变更了原有计划,由此转成积极主动的态势。
二、就她目前所犯下的案件来看,多数目的都是为了壮大自己组织、收集罪证的方向去进行,唯有针对周增祥一案明显暴露为报私怨的意图。
周增祥与李月娇的实际牵连为何,除非当事人愿意公布,否则尚不清楚,但肯定不单单仅是「认识」而已。
三、因为计画改变,包括与吴健雄合作、诈死逃脱等方式都成了选项;她之所以与看似不合理的人合作,甚至利用自己的女儿做「目击证人」……支撑这些计画的背后,肯定有个最主要的目标。
但那究竟是什么?
只为了揭开先前威权统治的黑幕吗?还是理念不合造成的嫌隙,继而酝酿出来的大规模报复行动?
她想制造出怎样的话题?她所设定的报复对象有多广?在这看似不合理的组合——前特务与黑道势力的犯罪组织——背后,究竟是以什么样的理念做支撑?什么样的理由让这两派人马结合在一起行动?
「不够!」英理丟下笔,用力揉著眉心,「总觉得……少了最关键的一块!」盯着写在纸上的种种剖析,她轻叹,起身拿了一瓶气泡矿泉水。
金熊鼠看见主人有动静,连忙在鼠笼里制造声响;英理注意到了,忍不住苦笑着说:「抱歉!都忘了妳……饿了吧?」
她洒下饲料,边喝着水回到座位,正打算拿出手机聆听与汤智超对谈的录音,手边先摸到的,却是绒布般的触感。
对,他拿给她了,婚戒。
『那本来就是给妳的。』
如果不是事实,汤智超大概无法自信的说出这句话吧?不然就是他偷偷学会了如何说谎。
戒指的款式称得上特別,黄金与白金的扭结设计……不过模样略显老气,却相当符合他的审美观。
今天难得回家见邵婉娟与汤裕中,难得没提起任何有关相亲结婚方面的话题,但她也不敢探两老的口风……她还是不相信她们会答应汤智超向她求婚这种荒谬的事。
按下录音播放键,英理在灯光下仔细检视这枚戒指;看不出任何刮痕,表示戒指不但全新,甚至今天才被第一次拿起来,连指纹都没有。
她伸出左手,戒指停留在指尖,却迟迟不肯真的套进手中。
『妳跟周警官到底怎么了?』录音前期还处於閒聊阶段,汤智超偶然问及她与靖琳之间的关系。『之前连探望那个脑伤的小女生都一起过来,这次妳待在这里足足两天,我完全没看见她。』
『她啊……』
『吵架啦?妳们。』
当时的她沉默了一阵子,才说:『是发生了一点争执;我瞒了她一些事……哎!很多事!』
『妳也瞒了我跟爸妈很多事!就像妳的日记跟录音档。』
『那是我的隐私。』
『嗯!不需要分享给家人知道的隐私;英理,妳知道吗?越是亲近,有时对于坦白与隐瞒间的掌握越困难;哪些是该分享的?又哪些是不该说的?不是因为妳很关心一个人,拼命的想对她好,人家就会知道的!也不是妳所认为的好就是好,別人也有自主思考的能力不是吗?』
她沉默著,而汤智超继续说:『妳研究大脑,也了解心理学,有句话我想是多余的,但我还是得提醒妳——除非妳说,否则没有人知道妳脑袋里在想什么!』
『啊,我知道。』
『今天在加护病房外蹦出那句话,是因为我想到妳很久以前说过的日记内容……妳没有感觉到吗?从小我就特別在意妳这个妹妹,只因为我知道妳不喜欢孤独……却又老是用这种方式来伤害自己。』
『这哪叫伤害……』
『孤独是种慢性自杀。』他反驳,『妳说过的!』
她再度无语,终于,她主动避开话题。『我们还是赶紧切入正题吧!』
『好、好!我只想表达,我是真的关心妳,喜欢妳;不光只是亲情而已。』
『你……』她差点想替任俪琼叫屈,是最后才止住冲动,『算了!第一个问题,李月娇的手术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盯着尾戒,再看看那无痕的漂亮婚戒一眼。
叹了一口气,她果断的把戒指塞回戒盒里。
***
隔天一早,英理接获汤智超传来的讯息;果然崔金隆今天就排定要替严凯崴做心导管电烧手术来根治心律不整的问题。
『预计时间是下午三点,如果前面一台刀早点结束的话还会提前。』
她今天学校有课,直到三点才结束。「对市立医院而言,这可是不容许失败的手术啊。」
『妳说对了!但院长决定再相信崔主任一次。』
她暗自估算著时间,「我上完课会尽快赶过去。」
『妳要来看?』他怪叫一声。
「嗯!你昨天说有关癌细胞切除手术时,那位崔主任不是犯了资深外科医师绝不会犯下的严重错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