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科学事件簿(109)
「还没掌握到他们的下落吗?」
「还没!外劳从原本雇主那里逃跑一点也不罕见,人数很多,不是说抓就抓的。」
推了推眼镜,英理指著简铭贵,「再让我看一下那六个人的资料!」
几乎是直觉,她立刻锁定其中一人,「阮氏春……只有他会说中文?」
陈火木解释道:「通常都这样!除非像看护那种很需要沟通的,不然在工地,一批外劳里都只有一个会讲,再让他去管其他人。」
英理特別注视他照片中的眼神,仔细阅读个人资料后,不经意地打了个冷颤;此人曾当过屠夫、搬运工,几乎所有大大小小的粗重工作都做遍了,结婚,育有一女。
「这个人……感觉不太对。」
「怎么说?」
「他让我想起类似连续杀人犯的眼神!」她莫名感到神经紧绷。「方组长不觉得他的眼神跟钱瀚良、苏毅杰那类人有点像吗?」
「嗯……我是觉得还好。」
「能够让我跟曾接触过他的人聊一聊吗?或许能更进一步了解他的情况!」
「那群黑工里应该有接触过他的人……好,我联络看看!」
「另外,请简警官试着追查这家营建公司背后真正的负责人,如果吴健雄真是计画后才行动,那我们肯定能找到一些关联性!」
「我知道了!」
「蔡警官。」
一直没机会开口的蔡誉伟跳了起来,「是!老师?」
「你能调到监视器画面吗?」她顿了顿,补充道:「桃园市内的!」
「那要跨区……不过我想应该可以!」
「麻烦从事发现场开始进行搜索。」她紧盯着布幕上的六名劳工,「我想知道他们的行踪!」
「好……我立刻查!」
英理再度凝望着阮氏春,不到半分钟,方子骏一手持著话筒对她招手。
她立刻接了过来。
*
一手叼著烟的魏盛辉聆听着电话,表情也越来越狰狞。
「你说什么?」他自椅子上跳了起来,「你那边的文件有一份还挂着我的名字!」
虽然仅是众多股东之一,并未暴露他身为公司营运决策者的身分,但已经足以对他造成莫大的伤害!
「今年底就要选举了……这种事要是传出去,我这官商勾结、中饱私囊的标签还撕得下来吗!」
对方低声下气地频频道歉,『说到底……都是那群外劳不好!绑东西绑成这样!』若非如此,怎可能吸引记者或警方的注意?
「吊车钢筋断裂也是事实!谁叫你平时对工安问题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好啦,出大事了!」
『我知道错了……大哥!如今该怎么办?』
专勤队已经把黑工全都抓走了,剩下的人根本没办法做事……更別说万一文件纪录曝光,影响选情,那损失可就大了!
「不管怎样,先把我的名字给弄掉!至於工地那边……我再想办法补人!」他怒抽了一口,把烟蒂丟在地板踩熄。「我的手头也很紧,不赶快进行工程,我没有足够经费来竞选……嗯,先这样!」
他一掛电话,就看见助理抱着另一支电话在旁边探头探脑。「干嘛?」
「吴老板打来的!」
「他居然还有脸打给我!」魏盛辉气冲冲地接过,「喂!吴老板,你当初怎么跟我保证的!」
不是说好这群人又乖又听话的吗?结果绑钢筋是他的人,事后逃跑失踪也是他的人!他现在真后悔轻信赵诚弘的话,搞得现在他的工程难以进行!
此时吴健雄却换了个嘴脸,『听我的人说他们在议员底下,吃得差睡得差,每天赶工做十二个小时不说,有时甚至弄到十四个小时?』
「这……工地那边的行程都是我堂弟在负责的;可是你的人根本就是在挖洞……」
吴健雄冷笑,『俗语说:「捌郎的囝仔死未了」(別人的小孩死不完)!议员真是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说要赶的人不是你吗?而且我之前算过,你的工程好歹也要一百人,结果哩?台湾人加外劳全部也不过才八十个,在地的又吃好做轻巧,操都是操外劳!』
魏盛辉被他堵得哑口无言,原本打算兴师问罪的气势登时减弱不少。「好……好!算你有理,吴老板,不过工程还是要做下去的,现在你说要怎么解决?」
『简单啊!我这边还有人,我再补给你……今天这桩事件我也有责任,不如今晚约一约讲一讲,我们双方各退一步!』
吴健雄适时地放低姿态,有效安抚了他的情绪,「可以,那怎么约?」
『老地方见!』
114 9蛰伏于昏暗的阳光下-8
虽然发生斗殴事件,但在没有查获进一步的不法情事之下,潘裕焕最后获释。
眼睁睁看着他离开,靖琳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
专案小组那头她无法过问,她心头一横,决定跟监他到底!或许运气好还能碰上一些线索。
「学姊,虽然我能体会妳的不甘心,」被迫一起行动的向荣忍不住皱眉,「可是这样真的好吗?我们又不是没別的事可做……」而且潘裕焕明显就是要去医院探望小弟啊!
「分区员警当初通报这桩刑事案件时,明确提到有人受到枪击,结果那个人找到了吗?」靖琳拔尖的声调让向荣只得闭嘴。「那个人肯定草草处理掉了……你相信吗?我们居然拿一个杀人凶手没办法!」
「这种黑吃黑本来就是常有的事。」
「所以你觉得很正常?」她摊手,「抱歉,我做不到!就算不能真的为死者做些什么,但要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真的做不到!」
「学姊会这么坚持要查,」盯着潘裕焕的车,他戳破盲点,「真正原因还是跟妳的妈妈有关吧?」
在停车场里,她质问叮当的那句话,他记忆犹新。
「阿伟跟我说过了,学姊妈妈的案件。」靖琳分神睐他一眼;他续道:「妳认为是那个老板,对凶手说出妳妈妈的住处对吧?」
「我是这么想的。」她抿嘴,眼角却无意间扫到他微微搖着头,「怎么了?」
「啊,没事!」向荣连忙否认,「只是很感叹,学姊年纪轻轻的,就要背负这种大案子……」
「只要是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会想找出真相吧?更何况我还是个刑警!」
「是啦……说的没错。」
靖琳巧妙地跟在车子后头,「他们应该是要去探病……我等一下会下去跟;钥匙留给你,有状况随时手机联络!」
「唔!知道了!」
*
『他啊……做事情很认真,话不多;满会指挥其他人的。』
外籍劳工的中文夹杂口音,让英理听得有些辛苦。
「意思是说很有领导能力吗?」
『对对对!他做过很多事情,杀鸡、杀猪、抓鱼什么的……有一次我印象很深刻……』提到他的经历,该名外劳滔滔不绝。
『我们做事做到很晚,回宿舍都十一、二点,早上六点、六点半起床,有一次半夜我们几个饿到睡不着,外面又有猫在叫,所以有人提议去摘旁边的菜,煮个泡面吃一吃睡,』他吞了吞唾沫;透露出畏惧害怕的情绪。『可是阮氏春他提议加菜。』
「什么意思?」
『就是抓外面的猫来杀!』
英理瞬间打了个冷颤。
『他不到五分钟就回来了,手里抓着一只小猫,我一看到不得了!顶多三个月大而已吧?他抓着后腿,拿着刀子就往肚子里刺,眼睛连眨都不眨……』
她紧抿著唇,听他继续说:『……三两下就处理好了!我们看到呆掉了,但因为太饿了,而且在我们乡下也是有人吃猫,所以没觉得怎样,还觉得消夜有肉很高兴!』
「他……一点迟疑也没有?」
『嗯!可是后来我们聊天,他说为了生活,他什么事情都肯做!家里还有小孩老婆要养……』他叙述著,最后补上一句,『知道这点后,就觉得没这么可怕了!』
「原来如此……为了生活,无论什么事他都会去做?」转著笔,英理写下重点。
在通话尾段,他又提到另一个可疑之处,『……他忽然说,这样子就可以看到女儿了!』
这样子就可以……「什么时候说的?」
『前天晚上!睡觉之前,我们一起抽烟他说的。』
那不就是事故的前一晚吗?「在这句话之前,他有提到为什么吗?」
『没有耶!就是忽然冒出这一句,我才记得很清楚!』说到后来,他感慨一叹,『我们这群,哪有人不想家人、不想回家的?』
英理特別问他何时被遣返,他说「后天」,最后忍不住哽咽。「恭喜你终于可以回家了,去看看老婆小孩吧!」
他似是情绪崩溃,满是哭声的结束这场通话。
「结束了?」方子骏挑眉,「说得有点久呢!」
「嗯,他提醒了我,在这片土地,还有多少人为了生活而努力挣扎著……」深呼吸,调整情绪后,她浏览笔记说:「虽然他说接触机会并不多;单就内容来看,我认为阮氏春并未呈现出明显的心理疾病……他对家人表现出依赖跟关怀,这是放诸四海皆準的普世价值;平时不多话,具有领导能力,但行事冷静,且为了生活可以不择手段……特別是杀猫这段落,我听得浑身不舒服。」
「有些外劳确实吃狗吃猫很常见!」
「如果可以不择手段,为了他重视的家人,他又能拼命到什么地步?」英理注视著最后一段,并将之圈起。「案发的前一晚,他曾说:这样就能看到女儿了?」躺进椅背,她托腮思索。「这样就能……」
难道是完成工作之后就要回国?但他们一来至少两年,若表现优良加上自己愿意多簽一年,最多能滞台三年。
可他们过来明明才短短数个月而已?
还是指因事故而遣返?而遣返意味着大笔仲介费付诸流水;无人会愿意在钱没赚足之前就提早回国。
但阮氏春绝不是随口说说的;能让一个平常鲜少流露感情的人说出这种话,肯定有其依据。
他是在怎样的表情下说出这句话的呢?
眼看英理正在深思,方子骏不敢轻言打扰。不料蔡誉伟突然跑过来大喊,「老师!老师!我找到了……」
「阿伟你……没看到老师正在想事情吗!」
「没关系。」英理俐落起身,「找到什么了?」
「那六个外劳离开工地不久,就被一台福斯箱型车接走了!」他递出列印出来的照片。「我查过车牌,车主是一名八十好几的女士,我想应该不可能涉案!」
英理仔细盯着这几张撷取下来的照片,透过发型,她很快找到疑似阮氏春的身影,「我看一下这段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