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科学事件簿(18)
她先拨了家里电话,响了一分钟无人接听,才改拨手机。
「喂?妈!」听见李月娇的声音,靖琳先是放松了心情,在一阵沉默之后,她才追问:「妳出门了?家里电话响了都不接……妳人在哪里?」
蔡誉伟假装忙碌,实则完全沉浸在即将约会的愉悦之中。直到她高喊:「什么……妳人在台北!」她猛然站了起来。
靖琳紧紧抓住手机,对母亲的忧心直逼临界点。「发生什么事了?妳到底怎么了!」
在母亲终于松口的瞬间,她的脑袋登时一片空白。
*
读了汤英理的详细剖绘之后,方子骏轻揉着眉心。「所以老师认为这两起事件不是意外与自然死亡,而都可能是谋杀案了?」
「不是可能,我确信这两起都是人为促成的死亡案件。」
「虽然我相信您做的判断,但……若要启动法医解剖或毒药物检验,必须要有强烈的他杀可能才行,这两起案件,有吗?」
「第一起案件我亲眼目睹了被害人失神坠落的瞬间,只要进行检验,相信能够自尸体里验出大量的降血压药物;第二起案件死因虽是心室震颤,但被害人临终前捧腹痛苦的模样,疑似是遭人下毒;凶手或许利用她罹患心肌梗塞方面的疾病,在食物里混入高剂量的药物,长则几周,短则数日就能引起中毒反应。」
「老师说得是犯罪手法,我在意的则是犯罪动机,这两位年长者有牵涉到任何显而易见的犯罪动机吗?凶手为什么要杀害他们?」
「因为同情。」
方子骏差点抖落手中的资料,「同情?」
「不忍看见病患持续受苦,或是听见了他们发出类似年老无用的哀叹;人是群居动物,一个人活着却不被其他人需要,很容易怀疑起自己的生存价值。
「『既然活着已经没有用处了,那还不如早早解脱了吧?』这就是嫌犯行凶的动机,而研究其过往经历,嫌犯曾长期照顾年迈瘫痪的另一半,说是因为这样而产生扭曲的妄想也不难理解。」她直视方子骏,「请问这样构成法医解剖的条件了吗?」
感受到强烈压力的他一脸为难,「如果没有嫌犯的自白,或是目击证人明确看见她行凶的瞬间,这样是很难定她的罪的。就算在两具遗体验出您所说的药物残留也一样,毕竟没有人能确定他们不是自己服药过量的,不是吗?」
汤英理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
「还需要更强而有力、更直接的证据;老师,您有吗?」
尽管方子骏语气温和,却逼得她哑口无言。
更强而有力的证据。
「我一定会找出来的!」她抽回资料,大步离开他的办公室。
***
到了下班时间,靖琳一刻也坐不住的直冲停车场。
「靖琳!那我们晚上……」蔡誉伟急急忙忙追出来。
「抱歉!今天晚上不行!之后再说吧?」她草草一笑,发动引擎直冲市立医院!
李月娇……她的妈妈,居然一声不吭的跑上来住院了!尽管她声称只是做个全身健康检查,但想也知道是谎话;只是健康检查何必特地跑上来做?
好不容易抵达医院,靖琳马不停蹄地赶往位于十一楼的单人病房!
她奔跑着,在眼前仿佛无止尽的白色长廊间,隐约又听见了风铃声——
『妈……救我,妈!』
就像回应她的呼唤,李月娇适时赶到,『离我女儿远一点!』
趁母亲与那壮硕又喝醉酒的男人互相扭打之际,她则是慌乱的穿妥衣物并缩在角落发抖。
大约两分钟左右,那个醉汉狼狈逃走,李月娇一手反握着沾血的菜刀,站在门口处,『滚!永远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妈……』
母亲用力关上门,在听见她怯弱的叫唤后立刻抛下菜刀,紧紧抱住她。
『有没有受伤?哪里痛?对不起……靖琳,妈妈对不起妳!』
那一刻,或许是她们母女最靠近的时候。
但在之后,李月娇的工作依旧,生活型态也丝毫未变;那样的一份感动,终究随着时间而淡化。
她们不再提以前的事,话题越来越少;而她的警察身分与母亲特种行业的过往仿佛形成讽刺的对比。
明明是一起相依为命的母女,却就此渐行渐远……
不知不觉,变成了现在这样。
十一之十七……找到了!
才拉开门,李月娇的声音断续滑进她耳里。「……多谢你的好意,但往后不需要为我这么费心了!」听起来……似乎有些动气了?
她探头轻喊,「妈?」
她的到来终止了两人对谈。访客是个戴着帽子跟墨镜的男人,靖琳对他没印象,他也只是点头微笑,「那我先回去了。」
李月娇的反应出奇冷淡,「嗯。」
等到男人离开,李月娇才放松般地笑出来。「妳还真的赶过来了?这时间一定很塞吧!」她气色看起来还不错。
靖琳走近,与病床上的她相望;从小就常被人家说她长得像妈妈,经过这些年的成长,母女长相越发相似,即便陌生人都能一眼就猜出她们的关系。
「刚刚那个人……谁呀?」
「一个朋友;听到我要来健检,特地为我弄一间单人病房!」她苦笑着摇头。
八成是她之前在酒店工作时的客人,靖琳识趣地不再追问。「检查结果……怎么样?」
「说是卵巢肌瘤!难怪我最近只要稍微一用力,这边就开始痛。」她抚着腹侧,「不用担心!是良性的,很小。」
「可是还是需要手术吧?」
「会做个微创手术,最多要住两个礼拜吧?不过也听说有人三、四天就出院了!」
「妳之前说要来找我、催我回家……」靖琳双手握拳,难堪又自责的心情登时涌上,「就是因为意识到自己身体出状况了吧?」
「靖琳……」
「为什么不明讲?」她红着眼眶,「妳只要跟我说……跟我说身体不舒服,我就会回去看妳呀!」
李月娇紧抿着嘴,不预期发现她右手的包扎。
即便关系疏远了,但母女终究是母女……这一点始终未变。
「就算要住我那边也可以,想住多久都没关系!」靖琳抬起头,抹了抹眼睛说:「我的套房小归小,要窝两个人还是没问题的。」
「因为妳不太愿意接我的电话,我想妳一定还介意我……尤其妳现在又在这个单位努力;所以……」
「所以妳才自己上来看病对吧?」她握紧李月娇,「妳看妳,连行李箱都准备好了!」
那个小巧雅致的格纹状行李箱,静静的搁在角落。
「对不起……」
「要说这句话的人应该是我吧!」她打断,口吻有点凶,紧接着,就像当年保护她的李月娇一样,她敞开双臂抱住母亲。
「拜托妳好好照顾身体!」她哽咽,「我没有爸爸,唯一的亲人……只有妳而已!」
就这么一句话,累积多年的心结,终于开始松动了。
李月娇靠在靖琳怀里,她不住点头,默默地流下泪来。
那是喜悦的泪。
022 2思觉失调的行刑者-11
葛如萱整个下午都跟高盛美腻在一起看戏。
「啊!快要吃饭了。」葛如萱收起平板。「我要回去了!」
「奇怪了,之前不是有个年轻漂亮的小姐来看妳;今天没来呀?」
「嗯!今天没看到。」
「爸爸妈妈等一下就会过来吧?」葛如萱点头,「真好啊!有人会过来看妳,哪像我?以前受伤时报纸一登,还会有几个影迷……现在连一只蚊子都没有!」
「奶奶妳不要这么说嘛!剩下五集了吧?我等一下吃饱再来,今天晚上就可以看完了!」
「不急!妳不是才刚开过刀,不要一直跑来跑去!妳这小鬼,就只会给大人添麻烦!」说是这么说,她脸上始终带着笑容。
葛如萱也是笑嘻嘻的,「就是麻烦高奶奶啊!那我走喽!」
隔壁床的病患一大早出院了。葛如萱一走,整间双人病房只剩下她一个。
「麻烦的小鬼特别讨人喜欢呀?」她喃喃自语,径自滑起手机。
*
即便到晚餐时间,护理师们依旧忙着工作,没有太多空档用餐。
「等一下江医师跟汤医师巡房,我会去跟!」施郁馨挂起听诊器,另外两名同事,其中一人整理换药车,另一人则是输入病患资料。
回过头,却发现最有经验的戴忆澄,正拿着保鲜盒分装色拉。
是蔬菜色拉!五颜六色的蔬果加上胡麻酱让人食指大动,「学姊今天的晚餐啊?」
「嗯!对呀。」她分装完毕,「妳跟医师巡房,我等一下会直接从前面开始量血压给药。」
「那就交给学姊了!」
施郁馨看见她把分装过的色拉仔细贴上胶带,那个很漂亮的透明色拉盒……好像在哪里见过?
尽管觉得奇怪,但主治医师很快来到,她揉揉眼睛,小心打了个呵欠之后跟了上去。
整个分装过程全都戴着手套,注重卫生的戴忆澄把色拉盒放在换药车上,直接推到三号病房。
「妳终于来了,等好久了!」高盛美对着她招手。
「不好意思,护理站的事情有点忙!」她微笑,「来,先量血压,色拉放在这边,等一下我绕回来再来吃药。」
「我什么时候能出院啊?」
「胰脏炎差不多要观察一个礼拜,确定不再复发了才能出院。」
「那就是后天了啊!」她心头一喜,转瞬间又有些失落,「只能再陪那小鬼两天啊?」
「哪个小鬼啊?」
「没事!」高盛美自在地让戴忆澄替她架妥餐桌,放上每天都要吃的蔬菜色拉,「咦……今天不是油醋酱啊?」
「嗯,是胡麻酱哦!也不错吧?他们的胡麻酱也很好吃。」
「好吃是好吃,但就是热量高了点……」高盛美拿起叉子,「算了!偶尔放纵一下吧。」
「您慢慢吃,我待会儿会再绕回来。」离开前她顺手拉上窗帘,这是注重形象的高盛美用餐时的要求。
「这样就解脱了……」
相信自己做了一件好事,戴忆澄轻快地推着换药车走向一号病房。
*
回病房吃饭的葛如萱,得知今晚爸妈不会留下来过夜,惊讶地尖叫。
「为什么!」
两人一脸尴尬,「爸要出差,妈妈在家里帮他整理东西嘛!而且也要送他去搭车……好嘛!就一个晚上,马麻再拜托护士阿姨照顾妳,好不好?」
「不一样啊!护士阿姨跟马麻……那我还不如去找高奶奶一起睡!」
「高奶奶?」葛父一头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