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分之想(82)
“挺好的,”白雁南讪笑,“什么时候有时间,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行,我跟春来说,看他安排。”肖若飞认真讲,“以后,别再单独约我了,好不好。我跟你私下单独见面,不合适。”
顺着肖若飞的视
线,白雁南看到台上。vcr结束,顾春来回到视线焦点。
这个昔日同窗,令他感到无比陌生。那只注定要成为天鹅的丑小鸭脱了毛,扒掉几层皮,断筋裂骨,浴火焚身,如今站在镁光灯下,满身伤痕,却如华美的不死鸟,即便再次坠落,他永恒的火种也会燃烧他,重新起航。
“你可真厉害,把他拯救了。”
“不,不是我,”肖若飞斩钉截铁否认,“外力不过辅助。能让一个人做出改变的,只有他自己。他是我的骄傲。”
白雁南惊异地看着肖若飞,眼中溢彩流光。不知为什么,一直盘踞在他心中的遗落与不甘瞬间通通烟消云散。
那两个人注定属于彼此,属于他的过去,而前方的未来,无论对谁来说,每一刻都是崭新的。
第79章 冬去春来(正文完)
年关将近,影视界一年一度最高盛事——金环奖颁奖典礼,在二月四日农历腊月二十六,也就是立春这天,悄然上演。
今年适逢金环奖五十大寿,颁奖嘉宾阵容豪华,提名厮杀也异常激烈。其中最大的看点之一,莫过于《双城》的两位领衔男主白雁南和顾春来双双提名视帝。外界纷纷猜测,这两个人到底是否有望得奖,或者同一作品分票,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谁都没想到,奇迹发生了,组委会居然下了个双黄蛋,白雁南和顾春来一起捧杯。
金环奖历史上前所未有。
公布获奖名单的那一刻,全场先静了一秒,而后从某个角落爆发出热了的掌声和欢动的口哨,燃爆全场。顾春来和白雁南似乎都没想到这结果,互相搀扶着站起来,慢慢走到所有镜头的焦点,微笑接过奖杯,环顾礼堂,向全世界致意。
有个熟悉的身影躲在暗处,满脸骄傲,情动时不禁送他一个飞吻。顾春来羞怯地笑了,用口型比出“谢谢”二字。导播自然不肯放过他。待白雁南发言完毕,镜头适时切向他视线的落点,然后缓缓转到他身上。
狭长的过道空无一人,好似辛德瑞拉听到午夜钟鸣,悄悄离开喧闹的舞会,回到属于自己的现实。
顾春来了然于心。他假装无事发生,得体致辞,然后搀着等在一旁的白雁南走下舞台。后台的新闻发布会专区早被各式长枪短炮包围,摆好阵势,继续轮番采访轰炸。
一系列流程走完,两位新晋视帝总算落得片刻清闲。这次是白雁南梅开三度,往回走时,被不少人拦住求签名合影。他心情好,来者不拒,短短几步路约了不少酒不少饭。顾春来站在不远处看着他,看着面前华丽的喧嚣,忽然想起一个人,想起那个人在等他。他隔着走廊,隔着人群,对远处的白雁南大喊一声“谢谢你”,转身离开。
剧院坐落在河边,距河堤几步之遥。深夜的河无限长,潮起潮落,黑洞洞的仿佛能吞噬一切,也能包容一切惨败缺憾。
顾春来西装革履朝河堤走去,步伐踩在石滩上,落下一串缠绵的碎响。
听闻脚步声,不远处的人回过身。即便朦胧黑夜,也挡不住他脸上的笑。肖若飞三步并作两步,迎上顾春来,眼中无限柔情。
他说:“这么快就跑出来了?”
顾春来气还没喘匀就蹦出两个字:“想你。”
肖若飞笑他:“几分钟都等不及?”
“当然,男朋友在礼堂另一头,跟我隔着十万八千里,连鹊桥都没有,怎么会不想。”顾春来胸腔中的热气扑打在肖若飞唇角,暖了初春的寒,“有个人又是吹口哨又是鼓掌,还大庭广众下送飞吻。你就说,花蝴蝶采花蜜的时候,花能一动不动吗?”
今年的红毯,顾春来跟白雁南携《双城》剧组一起走,肖若飞携《天星桥》剧组在肖灿星的陪伴下一起走。礼堂一侧是电视剧阵容,另一侧是电影内容,坐满人连看都看不到对方。
肖若飞听闻,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举起手机,上面是顾春来手捧奖杯面灿如星的瞬间。他感谢导演,感谢共演者,感谢了辛勤的幕后工作人员,还发自肺腑地说出“我爱电影”。听到这里肖若飞笑了,拽住顾春来的手,拽向自己,拽得离自己近一点,再更近一点,直至他能看清顾春来的脸,看清对方泛红的眼角,看清对方因激动而轻颤的双唇。
他想让顾春来平复下来。
所以他吻了顾春来。
顾春来的获奖画面还在继续播放着。声轨没有音乐,没有喧嚣,只有一句话,温柔坚定,从那棵茂盛参天的槐树下穿越长久的时光,来到他们耳边——
“最后,我
还想谢谢我的同学肖若飞。这个奖献给他。”
亲了好一阵,他们才肯松开彼此。
顾春来下唇充血,一片嫣红。他蹭了蹭嘴,似有埋怨道:“你咬我好凶。”
“小傻瓜,”肖若飞讲,“刚才,你的发言有点危险啊。你拿的视帝,爱什么电影?又谢我做什么?”
“当然得谢,”顾春来挺起胸脯,万分骄傲,“男朋友必须见缝插针地谢。反正别人都听不懂,就你听得懂,使劲谢,可着劲儿谢。”
“啥叫别人听不懂?自己瞅瞅。”
肖若飞举起手机,“世界之王”群里早已炸锅。
发红包的、抢红包的,还有at顾春来发红包的,比比皆是,当事人之一的白雁南更是忍不住用自己的表情包刷屏,吐槽顾春来幼稚,表现偏颇,差点闹大笑话,要不是之前有偶尔呆萌的人设,来这么一遭简直就是播放事故。
顾春来不好意思,在群里冒头,乖乖道歉,发了个大红包,然后收起手机,塞回口袋。
“我没忍住,嘴比脑袋快,就说出来了。”他像乖学生看老师那样看着肖若飞,“你会不会怪我?”
“明天,等你小夏老师好好训你吧,”肖若飞看他装模作样的表情,没一点“反省”的意思,溜到嘴边的“呵斥”全都不见了,化成温柔腔调,“不过,说归说,她刚来电话,有不少片约找上门,等你挑,粉丝数也节节飙升,让你好好保持。”
顾春来认真点头:“那我更得加把劲,加油演,希望有朝一日能参演最佳影片,拿到影帝,到时候不用见缝插针,可以正大光明谢100遍。”
“借你吉言。”
说着,肖若飞视线投向宽广的河面。他不自觉跟顾春来讲起明年的计划,讲起手上的本子,讲起灿星未来的方向,讲起“黑光名单”要请哪些专业制片人来坐镇,顾春来听,认真附和,然后他们又讲到向日葵睡莲,讲到达芬奇,讲到飞鸟游鱼,讲到明天的晚饭,从现在讲到未来,讲那些最普通又最不普通的话题,不知疲倦。
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也仿佛以这一刻为基点向后延伸,日日如此,岁岁如斯。
他们沿着河堤一直走,一直讲,走到尽头,面前豁然开朗,灯火通明,电影学院的正门,如同过去的几十年,屹立威严,仿佛所有电影人的灯塔。
他们居然不知不觉从剧院走回了学校,走到他们共度四年的地方。
现在还不算太晚,校门口有人认出顾春来,兴奋地跑过去合影,顺便把两个人也放进了校门。
毕业八年,这座中国历史最悠久的电影院校,也和当年大不相同。他们的宿舍楼变了模样,粉刷一新,据说所有房间都装了空调,就连食堂也扩成原来的两倍大,新起的教学楼栉比鳞次,装着无数和彼时的他们一样的年轻人。
顾春来看着熟悉又陌生的景色,说:“若飞,既然来了,要不要陪我去个地方?”
肖若飞欣然应允。
走过学校正中的林荫大道,尽头就是那棵标志性大槐树,槐树左手边是学校的资料放映馆。馆内有许多藏片,也有许多传说。上学时好多课程需要拉片,肖若飞根本不敢自己来,但作业又不能不做,所以每次只能拽着八个人里面唯一不怕鬼的顾春来,躲在对方身后。
谁知道,多年以后,他还要和同一个人,再走上这一遭。
“你是不是故意的?”肖若飞下意识凑近顾春来,拽着对方衣角。
顾春来指着二楼说:“想给你看这个。”
肖若飞顺对方指尖望去,黑洞洞的窗户不可名状的血盆大口。他向后躲,藏在顾春来耳后 ,说:“给我看那东西,你是何居心?”
“不是告诉过你吗?之前我给学校捐点钱建多媒体放映室,学生可以单独租借来用,就在那个位置。”顾春来仰头大笑,不小心惊动了周围的人,连忙躲到角落里,压低声音,“现在楼锁了进不去,只能带你从外面看看。”
“好吧,挺好的,下次别吓我,”肖若飞从顾春来背后伸出来,站到他身旁,问道,“以后,那地方只能学生使用?校友呢?有机会吗?”
顾春来见肖若飞意有所指,摇头,假装道:“原则上是给学生用的。”
“可惜了,我还想,有机会,带你来约会。”
“捐赠者还是有点小小特权的。”顾春来拿出一把钥匙,“不影响学生的情况下,我可以自由使用。到时候,我带你来约会呀?怎么样,是不是挺厉害的?”
“当然。咱们春来,特别厉害。”
说完,肖若飞安静地凝视顾春来,撩起衣摆,在二人身体支起的方寸小世界里,在只有他们能看到的地方,牵住他的手。
两个人静默相对,彼此无言,时光的流沙泛着金光,划过眼角,无数的曾经无数的梦,忽然汇聚于此,从他们脚下再次奔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