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分之想(19)
肖若飞没穿外套,是普通的衬衣加西裤,但带了顾春来送的平安符。细长的红线先绕着领子下缠了几圈,然后从领口两侧引出,呈V形,最后在纽扣上打转,平安符刚刚好收进衬衣,贴在胸口的位置。这根线似颈链,也似衬衫上的暗纹,以红宝石领带夹固定,乍看可能有点奇怪,但瞧久了,给普通的白衬衫增色不少,甚至有一丝情色的意味在。
肖若飞从不介意展示自己的性感。他知道自己好看。但和戴江“玩玩儿”就算了。刚认识这个人时,对方总是想和他睡,就算他三番五次声明,只想睡男朋友不想睡炮友,这个人还时不时提一嘴。后来他开始投灿星的影片,见到漂亮的男男女女,总是忍不住色心四起。肖若飞想保护演员,偶尔也有被对方睡到,最后玩腻了抛弃的。
被这种人碰了,才是倒天大的霉。要不是有层合作关系在,他早想和这个人翻脸了。
“上次太急,没来得及问肖总,带你走的那个小帅哥,姓甚名何?”
上次。肖若飞也是料不到,给自己下药的人居然有脸提之前的事,毫不愧疚,没有歉意。
但这人是金主。自己受点委屈就算了,为一点小事得罪金主,实在太蠢。和什么过不去,都没必要和钱过不去。
况且拍戏最重要,成品最重要,不要因为现在一时冲动,今后让别人为难。
肖若飞诚实告诉戴江,上次接人的叫顾春来,是自己的大学同学,现在是《说学逗唱》的男一号,最近正忙着在白水拍戏。
“哟,果然是他,梁火月的儿子,对不?”戴江也不是吃素的,看来早有准备,“《说学逗唱》最后的选角,肖总可是没给我过目啊。”
肖若飞愤懑地出口气,讲到:“您也知道,我们选角的过程,不容易。他,是我们最合适的人选,所以定下后,就直接宣了。”
“可是这个顾春来,没啥知名度啊,也没啥作品。他妈也死了那么多年,没什么影响力啊。”
肖若飞攥紧拳,眼神变得冷硬。
白雁南见肖若飞火气往外冒,挡在他前面,补了一句:“我们公司下面的重点项目《双城》就是他拍的。他是个优秀的演员,演了多年话剧,有好机会迟早能红。”
戴江仍是老神在在的样子,不肯放过肖若飞:“肖总怎么突然傻了?小爷我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双城》再红,到你们的片子上,也得有一年了吧。你们的红角儿,到时候照样查无此人……”
没等对方说完,肖若飞呛道:“赚钱不止一种方式。”
“不过我听说,梁火月的儿子和梁火月一样,都是宁死不屈坚决不从的主。这种主,搞起来肯定爽。不如肖总把他让给小爷玩玩儿,咱一笔勾销。”
肖若飞沉默不语,坐在原位,仿佛随时喷发的活火山。大约半分钟后,他腾地起身,拿起酒杯,步步逼近戴江。
“戴老板,合作多年,没有义在,也有情分。您关心灿星的片子,肖某感激不尽。”
平时算得上爽朗阳光爱笑的人,此刻绷紧脸,嘴抿成一条直线,攥着杯底的手指发颤发白。他微微俯身,伸手,杯口前倾,手指上扬,缓慢地如同凌迟之刀,贴住自己的杯,也裹住了戴江的高脚杯。
“这次若合作不成,肖某深感遗憾。来日方长,今后的事情,谁都说不准。”
戴江感受不到肖若飞的呼吸,甚至感觉不到肖若飞这个人。他面前好似悬浮着一团厚重的火药,遇到热流,便能毁天灭地。
“但,他现在是灿星的演员。以后不管走到哪儿,和谁合作,签谁,既然他与灿星合作过,我永远当他是我的演员。”
话音落,一声脆响,皮肤刹那间传来湿润的触感。戴江低眼一看,两只狭长的郁金香杯在肖若飞掌心支离破碎,尖锐的碎片割破手指,刺入掌心,他连眼都没眨一下。金黄的液体缓缓流淌,与赤红的血纠缠,混合成浓烈的粉,暧昧地滑进他的袖口,染湿衣衫。铁锈和酒精的气味来回碰撞,扩散开,塞进二人的鼻腔,也侵占了周围人的嗅觉。
只见肖若飞把戴江逼到墙角,嘴笑得发颤,眼里却杀气腾腾,满是血的手拍了拍惶恐的脸,留下一排猩红色的指印。
“敢碰顾春来,要你好看!”
第22章 再也回不去了
国外不比国内,如果因肢体冲突进警局,实在得不偿失。白雁南怕事情闹大,连忙藏起肖若飞流血的手,合几张影,而后将他拖走了。
回到旅馆,肖若飞气还没消,左手捏着右手,止不住抖,像猛烈摇晃过的汽水瓶,根本碰不得。
白雁南小心翼翼凑上去,把肖若飞扶到床上,靠稳,然后从行李箱中掏出酒精和纱布。全都准备好,他才鼓起勇气问肖若飞,让他摊开手。
肖若飞机械地照做。他的左手蹭了点血,右手简直惨不忍睹,覆满猩红,两道狭长的伤从虎口横跨到小指,一直往外冒血珠,靠近感情线的位置,还戳着块玻璃碴。
白雁南看得直倒吸冷气。他手忙脚乱拔掉玻璃,拧开酒精瓶,直接往肖若飞手上倒。肖若飞却像过载短路的机器,停止运作,疼都不喊一声。
帮人疗伤的反而急火攻心,一个没忍住,哭了。他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怎么擦也止不住。
这回肖若飞终于来了反应。他缓缓抽开手,拿手帕递给对方,讲:“别哭了。”
“你伤这么重,就不疼吗……”白雁南抽泣地更厉害。
“疼啊,疼得说不了话,能不疼?”
玻璃刚划破皮肤时,肖若飞几乎没感觉。他看着血往外淌,挣扎着留下痕迹,融入衣衫,融入大地,有种不真实感,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场梦。直到白雁南往他手上泼酒精,他才感觉到疼,疼得头发昏眼发白,五脏六腑搅在一起。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又一次闯了祸。
同样的错误,他曾犯过一次。那次的后果,花了他整整八年的时间才开始消弭。而这一回影响更大。他的剧组成员正千里之外拼命燃烧,精益求精,为了一个镜头在天寒地冻中摸爬滚打。而他们的努力,很有可能因为自己一时冲动,化为泡影。
他想补救,不知是否来得及。
“雁南,回避一下,我打几个电话。”
白雁南听后惊呆了:“不行,我不走。先止住血,你必须先包扎好!”
“没事儿,死不了!”
“若飞,你想干什么!”白雁南显然急了,不复往日从容,“现在国内是白天,有什么话可以等等再说。这边夜深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也不迟。总、总之你冷静一点,别再出事……”
肖若飞面无表情地看着白雁南,看了好一会儿,空气中仿佛突然穿来“嘭”的一声,所有的情绪,所有的愤怒,随着气泡喷泻而出,瓶中只剩下毫无生机的死水。
他说对不起,说谢谢,说麻烦你,说了很多很多遍,然后安静地别过头,任由对方摆弄。
事不宜迟,白雁南赶忙行动。他压根想不到,当年演急救医生学来的本事,有朝一日居然有这种用途。所有动作要领在他心中滚瓜烂熟,不一会儿,肖若飞的手就被包得严严实实。
观察片刻,见肖若飞不再出血,白雁南捶了捶腰,起身,收拾好满屋狼藉,然后回到肖若飞身边,说:“这边看病太麻烦,去医院排队可能要排到地老天荒。明天去无预约诊所看看,别感染了就好。”
“嗯,谢谢,今晚给你添麻烦了。”肖若飞变回原本的肖若飞,满脸歉疚,散到前额的碎发遮住剑眉,削弱了攻击性,整个人看上去可爱又可怜。
白雁南瞪了他几眼,也梳开眉目,讲道:“戴江小心眼,当心他报复你。”
“回头再说。”
白雁南继续问:“那你们的片子呢?他这会儿不撤资,回头指不定什么时间捅你一刀。”
肖若飞复读机上线:“回头再说。”
“肖若飞我说你啊……”白雁南气也不是,恼也不是,这事儿要发生在自家艺人身上,他早就偏头疼发作,偏偏眼前的人分外淡定,不知在想些什么。“那会儿我们周围人不多,看到具体情况的也不多。我跟新媒体运营那边打了招呼,让他们注意着风向,万一有热搜的苗头,及时撤下去。”
“依戴江的性格,他肯定不会主动声张。说不定,神图自己,控评撤热搜一条龙。那个人记仇,但绝不丢自己的面子。不信,等着瞧。”
肖若飞恢复了冷静,恢复了白雁南最熟知的模样。刚才的冲动一刻一定是酒精,是炫目的灯,是灼热的空气,是沸腾的人声。那样的地方会让人激动,难以自持,发生口角理所当然。
不会有别的原因。
“这样才像你。”白雁南轻不可闻地感叹道。
“嗯?你说啥?”
“我说你衬衫上沾了那么多血,要不要脱下来换一件?”
白雁南早注意到肖若飞身上的红线。见肖若飞没拒绝,他手微微向前,取下对方胸口那枚的领带夹,然后一点点松开绕身的红丝,解绑,红线另一端的坠子不禁重力,缓缓滑落到他手心。
见那是阳中寺的平安符,白雁南暗自惊讶,他从没想过护身符还能这样搭衣服,搭出来效果居然很特别,一点都不难看。
白雁南挑了挑眉,饶有兴趣地问:“谁给请的?”
肖若飞答:“剧组人手一枚。”
“对哦,你们在白水拍戏呢。”白雁南缠好红绳,将平安符放在床头柜上,舒了口气,说,“我还以为男朋友给你请的。”
肖若飞讪笑,一字未答。
“不是男朋友就好。这句话,白雁南讲得声音不大,但肖若飞听得清清楚楚。”
“不是,”肖若飞笑了笑,“怎么?我找男朋友,还得跟你报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