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分之想(30)
见对方得意洋洋,胜券在握,顾春来明白,这个人又捏中自己的七寸。他小声叹口气,说道:“不是神仙行不行?”
“你怎么知道,是不是神仙?”
顾春来从靠背上稍微直起腰,身体前倾,贴到肖若飞耳边说:“明天,也不对,就是今天晚上,我们准备了个大蛋糕,特别大,全组人都能吃到到那种。上面的装饰品也全是能吃的。”
肖若飞非但没放弃,耳朵反而凑得更近,明显在打探更多情报。
顾春来看肖若飞耳廓上一圈半透明的绒毛,暖烘烘的,便咬了咬牙,在心里跟“肖若飞31岁生日筹备委员会”的成员们挨个道歉,接着毫无原则地向“敌方”彻底暴露了己方的行踪:“最好穿要洗的衣服。”
“要洗的衣服?难不成……奶油战?”肖若飞诡笑、挑眉、搓手一条龙,“那可别怪小爷我不客气。”
“不不不,别,单向奶油战。”顾春来做了个挖奶油的动作,在肖若飞眼前画了个圈,最后落在他鼻尖,“你千万别把蛋糕盖别人脸上。尽量不浪费食物哈。”
肖若飞顿时像破洞的气球,心不在焉地托着下巴,拿出手机,胡乱划屏幕。
顾春来看对方耍小脾气地样子,忍不住想逗弄一下,但他刚伸出手指,却被对方一把抓住:“这样不公平!凭什么你们搞我,我不能搞你们?”
“大家收了工直接吃蛋糕嘛,都穿着戏服,要是弄脏了多不方便。而且我们没打算搞你,真的没有,不会让你变成奶油人……”
肖若飞毫无反应,一直盯着黑黢黢的屏幕,脸也像泼了墨似的,明显写着不开心。
顾春来有点急。他不希望寿星公不开心,心急火燎往前凑,想给肖若飞解释,但后背总不停使唤,突然疼得厉害,根本撑不住,直接栽进肖若飞怀里。
肖若飞丢下手机,直接抱住他,下意识蹭了蹭他的背。
刚刚回暖的温度,又变寒凉。
这种情况,说对不起也无济于事。肖若飞把顾春来放回床上,撕了几个暖宝宝,贴到护腰外,然后反复问他,有没有感觉好点。
“我……就是不想……不想明天,也不对,今天了,今天晚上太狼狈。”
顾春来从疼痛中喘匀气,低声说:“不会的,不会让你狼狈。过生日要高兴,你别不高兴。就给我们留点惊喜的余地,好不好吗?”
说完,顾春来又要挣扎着起身。肖若飞看他那样心里泛酸,但不帮他吧,他自己更费劲,更疼。实在没辙,肖若飞搭了把手,扶起那个刚刚躺了几分钟的乖宝宝。
他揪着肖若飞的衣袖不放:“平平啊,小华老师,还有学姐也是,他们都准备了好久,要是我都说了,明天你演不出那种惊喜,他们可能不开心。我就想保留一点不透露给你。”
其实肖若飞不太喜欢惊喜。惊喜意味着他一无所知,意味着脱离他平时的轨道,也意味着某一个点不在他掌控之中。那种感觉,好像心悬在空中,平时已经忐忑够了,过生日的时候,他希望能做点自己开心的事,简简单单就好。
“我知道你讨厌什么,不会有任何你讨厌的东西,不会是那种天翻地覆的惊喜。”
肖若飞点头。
“我、我记得……记得大四那年……”顾春来攥紧被子,“雁南给你的蛋糕也算是个惊喜,对不对?这次的惊喜,就和那个差不多,那种程度的。”
“那个啊,”肖若飞想了想,“确实挺惊喜的。”
顾春来笑容僵在脸上。
“别说,你雕的那个小人圆乎乎傻乎乎的,还挺可爱。”
“我不傻不圆……”话说了一半,顾春来猛然间意识到什么,“你……知道是我雕的?”
肖若飞一脸“你脑子是不是泡过化粪池”的表情:“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天天磨木头擦圆球玩,那东西一看就是你的风格。我又不傻,当然知道啊?!”
见对方都破音了,顾春来赶紧安慰:“那、那等杀青之后我别的啥都不干,给你雕个大点的。”
“切,那我今年的礼物呢?就这么没了?”
“你可真是,哪有这么跟人要礼物的。”顾春来嘴上说着,手却打开了床头柜的门,拿出个白色缎面方盒,扔给肖若飞,“喏,给你的生日礼物。你现在要,是不是怕到时候太惊喜太大,害羞到失态啊?”
被戳穿的肖若飞有一丝不甘心,但他挺期待顾春来的礼物。
这种盒子,一看装得就是珠宝。顾春来的脚趾还在被子下面不安分的乱勾,估计还是挺贵的那种。
“不会是钻石吧。”肖若飞随口一猜,见顾春来表情蔫了,连忙改口,“要不,你给我带上,我不看,就、就算你给我的惊喜呗?”
话音渐息,肖若飞闭上眼睛。
不知为什么,顾春来心里仿佛碎了几颗夹心糖,甜腻的糖浆和脆生生的糖块一起散开,化成蜜,流淌到全身。他拿回盒子,打开,里面一对黑钻的袖口,在白色天鹅绒的衬布上熠熠发光。
自从看到肖若飞那张T市电影节的照片,这东西就在顾春来脑中挥之不去。红色的绳子,在镁光灯下微微发白的皮肤,还有一对比夜还浓的钻石,这个人大抵就是传说中的恩底弥翁,连月光女神都会为其倾倒。
他拉过肖若飞的手,小心翼翼将两枚黑钻镶在肖若飞的衬衫上。摆弄好,他问肖若飞,觉得这东西好不好看,配不配他平时的风格。
肖若飞没反应。
顾春来仔细一看,这个人坐在床边睡着了。
顾春来有点想笑,但稍微一想,他根本笑不出来。
不知肖若飞在T市经历了什么,为何要连夜加班,为何要提前赶回来,为何又要与那位传说中有点可怕的田老板谈事情。他已经累到极限,还要照顾自己……
想着想着,那汪蜜里掉入了两颗透白的扁杏仁,有点涩,有点苦。
他想扶肖若飞到床上睡,或者自己去那边,肖若飞在这边。但肖若飞两只手都捏着他睡衣衣角,动作太大,肯定要吵醒对方。
顾春来稍微弯腰靠近,后背又开始抗议。他硬是用胳膊撑住身体,侧身低下头,才没扑倒。
看起来肖若飞睡得特别香,整张脸都放松的,嘴微张,露出上排两颗虎牙。
这么多年,肖若飞的虎牙都没变过。很早之前顾春来就好奇,那么尖的牙,说话会不会疼,吃东西会不会咬到肉。
和他接吻会不会碰破嘴唇。
也不知道,白雁南和他接吻的时候,有没有碰破过嘴唇,有没有流血,有没有哭唧唧地撒娇,又或者有没有请求肖若飞为他舔去唇珠上的血丝,趁机再吻一下。
糟了,自己在想什么?!顾春来猛凿了两下自己的脑袋,凿得梆梆响。他生怕自己动静太大,连忙住手。
可他的视线难以从肖若飞的双唇上离去。
后背太疼了,疼得他心生烦躁,冒冷汗,可是他根本停不下来,身体仍一意孤行地往前闯,不管不顾,闯过刀山火海,闯过记忆的荆棘,闯过一身血,闯过大槐树下笑着闹着的影子,直至自己的嘴唇,轻轻碰到肖若飞的嘴唇。
爱是泥潭,一旦深陷就不可能全身而退。
顾春来现在才意识到,自己站在沼泽中央,想抽身,好像已经太迟了。
这才是他的现状啊。
第33章 生日快乐 III(下)
这一晚,顾春来睡得不好,也不敢睡太好。虽然背上的疼痛缓解了些,但他自始至终只能保持一个姿势,也不能动,怪受罪的。况且肖若飞还睡在一旁,万一挪动身体,会打扰到对方。
睡睡醒醒,一觉起来已是大天亮。睁开眼,顾春来发现肖若飞已经不见了。旁边的床单平整无暇,看不出一丝褶;在二人怀里推来推去的粉色保温桶,依旧放在床头柜上。探出手,保温桶还是熟悉的重量,仿佛面条一根都没少,昨天在浴室、在这张床上、在他心里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顾春来抱过保温桶,左看右看,最后发现桶底粘了一张纸条,上面是肖若飞歪歪斜斜的字:“醒了早点吃饭,多休息,少下床,晚上见。”
开盖,里面是熟悉的香气,是满得要溢出来的面条。顾春来挑着筷子瞅了一圈,怎么看,里面都只有一根面条。
“傻瓜,”顾春来忍不住讲出声,“长寿面是寿星吃的,我算什么啊。”
这根面顾春来吃了足足一个钟头。面越泡越涨,越吃越粗,吃到后来,他竟有点撑。
吃饱饭,他也不知去哪儿。这两天他没戏份,背还疼,到处乱跑可不行。晚上祝寿的时候万一站不起来,岂不是丢人丢大发了?
反正也没别的事干,顾春来就继续读剧本。读了两页,他发现哪里都是“周小茶穿跨栏背心”,就扔下本子不读了。床边戳着周小茶的吉他,他拿起来扫了两下,越扫越乱,不成音调,还让旁边屋的大哥吼了一句,也就放弃,不弹了。
他不知道,无所事事的时光居然如此难熬。和他一起策划生日的同伴们,一闲下来就确认计划;肖若飞那边更可以,开启鹰眼模式,看到某人的特殊行动,就拍下来发给他,问他是不是什么特别的暗号。
跟双面间谍似的。
明明是休息模式,一整天基本没下床,顾春来还是感觉精疲力尽,没比拍戏轻松多少。
天不知不觉黑了,夕阳如枫,夜幕低垂,除了张一橙给他送了顿午饭,中间再没其他人来过。
憋了一天,顾春来怪想外面的。好不容易等到生日惊喜筹备群的通知,他迫不及待换上了新的暖宝宝,拄着医务室给他的拐杖,拿上东西,三步并两步出了门。
到了现场,拍摄的气氛尚未散去,苗平平和肖灿星还在灯光下等导演的指示,肖若飞靠在不远处的脚手架旁,视线在演员和剧本之间来回扫。肖若飞还穿着昨天那一身,只是内衬换成了舒服的T恤,两条腿又长又直,往那儿一戳,跟幅电影剧照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