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罪者2(51)
在杜思昀的指示下,Elina这几年没少陪乔兰亭往医院跑。
医院的精神科医生诊断乔兰亭是“精神分裂”,属于“外伤性精神障碍”的其中一种情况。
“乔兰亭这几年一直在吃药,不过治疗效果不太好。”
戚山雨对柳弈说道:
“医生也说主要原因还是他的脑挫裂伤后遗症,可能过几年随着伤愈会逐渐好转甚至完全康复,但也有可能一辈子就这样了。”
柳弈点了点头。
确实,外伤性精神障碍视乎损伤的脑部功能区不同,表现出来的症状也会千奇百怪,多么匪夷所思的案例都有报道。
就柳弈所知的特殊病历,有被强光一照就会癫痫发作,只是在拍证件照时被闪光灯闪了一下就倒地抽搐的;有闻什么味都是恶臭,觉得妻女像两具腐尸,顿顿饭都像在吃粪便的;还有无时无刻都像浑身爬满蚂蚁,连淋浴也会疼到嚎啕大哭的。
而且因为其本质是脑内创伤的后遗症,使用常规的精神科用药进行治疗时,有一部分患者效果不怎么理想,往往只能指望病人的脑部损伤慢慢痊愈,连同后遗症也一并治好。
乔兰亭的精神障碍没有特殊到令人印象深刻的地步,但也足够精神科医生感到棘手了。
Elina说,乔兰亭一直认为自己在被人监视。
他觉得身边有无数的“观众”,正透过虚空注视他的一举一动。
他像是生活在笼子里的一只猴子。
不管是吃饭、喝水、睡觉、散步、画画,还是偶尔的自我纾解或是床上运动,都毫无保留地展现在无数不知名的陌生人的眼前;无论他是躲在哪里,公寓、房间、厕所甚至是被窝里,都逃不出“观众”们的观察和嘲笑。
“所以他才会画那么多的眼睛啊!”
今天下午,在听完Elina的讲述后,林郁清忍不住感叹道:“这不就跟最近流行的‘直播文’很像嘛!”
戚山雨不像他的搭档那么爱赶网络潮流,自然是没看过什么直播文的。不过他也觉得林郁清的归纳甚是精准——乔兰亭觉得自己像活在直播里,随时在被人监视、被人观察。
“……‘楚门综合征’。”
柳弈忽然说了一个名词。
戚山雨没听清,“什么综合征?”
“楚门综合征。”
柳弈又重复了一遍。
“楚门综合征”的名字来源于著名电影《楚门的世界》。
电影里的男主角楚门是一个弃婴,自从出生后就生活在一个巨大的摄影棚里,身边布置了数不清的摄影机,电视二十四小时直播他的生活。
楚门日常遭遇的每一件事都是真人秀的剧本,每个出现在他生命里的人都是演员,他的一举一动都被全世界所注视。
而所谓的“楚门综合征”,则是指与楚门有类似感受的病患的精神妄想体验。
得了“楚门综合征”的患者,会认为自己活在一个不真实的世界里,所有的经历都是被安排好的剧本,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骗子和演员,而自己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会通过某种方式——从前是电视,现在则与时俱进变成了网络——被全世界的陌生人看到。
“‘楚门综合征’确实是精神分裂症的一种,集多种复杂妄想于一身。”
柳弈简单向戚山雨解释了一下“楚门综合征”的释义和特点,“目前来说报道的案例不算多,但确实不少都与颅脑外伤或是脑部肿瘤有关。”
戚山雨心想问柳弈果然是对的,专业领域,他家柳哥无所不知,“这病很难治吗?”
“精神分裂本来就不好控制。”
柳弈点了点头,“如果是像乔兰亭那样大概率是因为脑部创伤后遗症引起的,就更棘手了。”
他回头,瞅了眼戚山雨的表情,敏感地从他唇角微微抿住的角度感觉到了什么:“乔兰亭是怎么了吗?”
“Elina说,乔兰亭对看病吃药很抵触。”
戚山雨顿了顿:“而且,这两年来,乔兰亭已经换了三个医生。”
柳弈明白了。
这就是为什么偏执型妄想症的病人总是特别难搞的关系。
因为他们会觉得全世界都在害他,所有人都是自己的敌人,就算是医生,要取得他们的信任也是非常困难的,经常一个搞不好就会闹医患矛盾,最后的结果往往是恶性循环,病人愈发不信任医生,医生无能为力,只得把人转诊到别处去。
“乔兰亭最近一个医生是他两个月前换的。”
戚山雨最后理了理柳弈的发尾,关掉吹风机。
背景音消失,房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在静谧中,小戚警官说了一句颇有些吓人的话:
“乔兰亭认为新医生是就是他的‘导演’,他对Elina说,只要自己杀了她,就能摆脱被监视的状态。”
第042章 2. mimic-13
“什么意思?”
身为法医,柳弈对“杀”这个字眼很敏感,忍不住回头去看戚山雨,“乔兰亭说自己想杀了他的精神科医生?”
戚山雨点头,神色郑重。
小戚警官性格严谨,从来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他同助理Elina反复确认过她所知道的有关乔兰亭的情况了。
据Elina所言,乔兰亭性格内向,一贯是个不苟言笑、寡言少语的闷葫芦。
他很宅很安静,平常除了偶尔被杜思昀带着见见“客户”参加晚宴什么的,出门也就在家附近买个东西或是散散步,几乎没有任何称得上是“朋友”的人,也甚少有自主交际活动。
唯一的例外,是乔兰亭大约会以一个月一次的频率出门“采风”。
近的时候就在鑫海市附近的公园或景点晃悠,一两天就回来,远的试过悄无声息一个人跑到西藏去,还差点儿因为高原反应死在喜马拉雅山里。
不过不管乔兰亭要去哪里,基本都不会提前跟Elina打招呼。
经常是姑娘提溜着一堆生活物资去敲乔兰亭的公寓门,发现找不着人了,一个电话打过去,才知道那位不省心的画家又跑到某个她听都没听说过的深山老林里“采风”去了。
“我都不知道他去‘采风’到底有什么意义!反正他不管画什么都是眼睛眼睛眼睛的!”
提起这事时,Elina把话说得咬牙切齿,就差直说“神经病不可理喻”了,“可能‘艺术家’的世界与众不同,我们这些凡人理解不了吧!”
正是因为乔兰亭的脑中世界与普通人有天堑阻隔,在Elina看来,完全不在一个频道,即便如何竭力忍耐,仍然让她深感苦恼。
而在照顾乔大画家一事上,最让Elina烦躁的,就是必须定期要陪他去医院看精神科医生。
每一回听说是去看医生,乔兰亭都表现得很抗拒。
他不会打人骂人,但就是不肯动,任Elina怎么劝说都不听,完全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模样。
“他还会絮絮叨叨说些很奇怪的话……”
当时,Elina跟戚山雨和林郁清抱怨道:“那些话真是……听着特别扭!”
Elina说,乔兰亭会抱怨写“剧本”的“导演”是个疯子,总要让他去医院受折磨,总有一天他要杀了“他”,让“他”尝尝操控别人人生的报应。
“乔先生说这些话时的眼神很认真,我知道他绝对不是在开玩笑的!”
Elina强调:“他是真那么想的!”
因为乔兰亭对精神科医生极其排斥的态度,他两年换了三个主治医生,最后这个是两个月前才接手的。
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乔兰亭对新医生尤其排斥,第二次去看病回来就对Elina说“她就是‘导演’”,还自言自语表示自己要“结束这个恶心的‘剧本’”,把Elina吓得够呛。
“我本来已经跟医院说好了要再给乔先生换个医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