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罪者2(299)
柳弈将他复印来的核磁共振报告抽出,放到了X光的翻拍照旁边:“虽然包永兴的MRI胶片已经找不着了,十八年前的机子也没有电子备份,我们现在已经没办法看到原图了,不过报告书上的描述却十分清楚明白……”
他抬手在长长的描述上点了点,念出了最有诊断价值的一段:
“双侧滑囊组织明显扩张,T1WI呈均匀等信号,T2WI见囊内多发结节样小体,其信号强度与肌肉组织相似,边界清晰,边缘见液性高信号区围绕,呈‘铺路石样’,小体多呈长椭圆形,大小约3×2毫米至5×3毫米不等。”
柳弈朝戚山雨和林郁清弯了弯双眼,“很典型的米粒体滑囊炎的影像学表现。”
“这种米粒体滑囊炎……应该不是绝症吧?”
因为实在是太冷门的病了,林郁清也不是很能确定:“所以这人应该没必要像那个得了黑色素癌的司机申平春那样,被人‘买凶’吧?”
虽然申平春还嘴硬的没有招供,不过市局专案组的警官们经过这几天的调查,已经基本断定他是自知绝症没有了活路,才想着在死前赚上一笔,接了别人“买凶杀人”的生意,开车故意撞死简一端简老先生的了。
“不是。”
听林郁清提起撞死简一端的申平春,柳弈唇角的笑容敛下,因为发现了决定性证据的雀跃心情也瞬间烟消云散了。
“事实上,包永兴在出院时已经预约了两个月后回院进行肩膀手术……”
他拿出出院小结,“看,这里,9月24日办理的出院,医嘱里写了11月20日回院手术。”
林郁清这个记忆力超群的人肉电脑立刻叫道:
“既然20号就要回去做手术了,他12号还跑去抢劫杀人?总不可能是‘做完这一单就回老家啥啥啥’的老梗吧!”
“没错,这很不合理。”
柳弈点了点头,正色道:
“而且更加关键的一点,是包永兴绝对不可能是杀了那位邓警官的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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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柳哥说得对,包永兴确实不可能是凶手。”
一旁的戚山雨也很赞同柳弈的想法。
林郁清本想问一句“为什么”,转念一想自己刚才“梳头”失败的实验,顿时明白了。
“对哦!邓警官是被人用六角螺丝扳手打中后脑死的!”
他一拍自己的大腿:
“邓警官挺高的,我记得有一米八三吧!包永兴一个才一米七的矮个子,两人的身高差了十三厘米呢!——既然他肩关节有问题,连自己的后脑勺都很难够得到,又怎么可能一把扳手敲到比他高了十一厘米的警官的后脑勺呢!”
“没错,就是这样。”
柳弈点头,然后从包永兴的尸检报告里找出了有关“凶器”的那几页重要的信息。
当年搜捕包永兴的警察在他停在山林入口处的小货车里找到了一把沾有邓警官的血迹和头发的六角螺丝起子。
后对比邓警官后脑伤口的形状,与起子的边缘完全吻合,足以证明它就是凶手杀害邓警官时使用的凶器。
“你们看,这把凶器的整体长度约十六厘米,减去用手握住把手时的十厘米左右,它能用来伤人的‘头部’其实也就差不多只区区六厘米而已。”
柳弈让戚山雨和林郁清复习了一下凶器的照片之后,拍了拍旁边的江晓原。
“小江,来,你来示范一下。”
身高一米七二的小矮子江晓原苦着脸站了起来,走到柳弈的主任办公室的门板前。
门后挂了一张印有刻度的高度表。
因为柳弈和江晓原这师徒俩下午回来就做过好多次实验了,所以高度表上已经有了斑斑驳驳、横七竖八的几十道红色印迹。
不过小江同学还是很乖巧地从柜子里拿出一把螺丝扳手,在师公和小林警官面前重新演示他们刚才的实验。
江晓原手里拿的扳手是柳弈特地从网上订购的,长度、重量和式样都与当年的凶器比较接近。
只见江晓原熟练地给螺丝扳手的顶部涂上红色的粉笔灰,然后以右肩外展不超过九十度的别扭姿势,朝着门上挂的刻度表抡了下去。
“咚!”
刻度表上随即多出了一条新鲜的红痕。
第256章 8.After Life-42
“确实,凶手不可能是包永兴。”
戚山雨甚至不用看江晓原砸的那一下到底落在了刻度表上的哪个位置,就已经能如此断定。
因为江晓原无法高举手臂的动作实在太别扭了。
“打架”很在行的小戚警官光看江晓原的发力方式就知道,即便真能砸到人的脑袋上,也会因为力量不够而无法置人于死地。
虽然包永兴的尸检鉴定书是遗失了,不过邓警官的尸检结果却还是好好地保存在法研所里的。
邓警官的后脑部位有三处伤口,皆是那把六角螺丝扳手造成的,每一下的力量都很大,皆出现了颅骨的放射状骨折,且依靠骨折纹彼此重叠后形成的纹路,法医能很准确地判断这三次袭击的先后顺序。
而且法医还可以通过伤口精准地推测出凶器与颅骨接触时的角度,并凭此测算出凶手和被害人之间的大致位置和姿势。
邓警官后脑挨的第一下的创口与他的颅骨几乎彼此垂直,说明袭击者大概率是站在被害人的背后,将扳手顶部抬到与邓警官的后脑差不多的高度,平行抡过去的。
由于枕骨骨折的出血量相当不小,从伤口处流出的流注状血痕也提供了邓警官在挨第一下的时候是直立姿势的有力证据。
邓警官在受伤后没立刻倒下,他还坚持了好一会儿,直到后脑处的鲜血顺着他的后脑流到脖根,染红了衣领,甚至往下淌到背上,才不知是伤势过重还是被犯人制服了,终于倒在了地上。
尸检鉴定书里,法医发现邓警官后脑处的第二、第三下的伤口角度明显改变了,创口与左侧颞骨呈六十度夹角,从血迹流下的方向来看,犯人是在邓警官倒地后才补上这两下的。
既然邓警官是在上半身直立的姿势受伤的,袭击者攻击他时也是差不多的高度,那么手无法举过头顶的包永兴,想要一扳手砸破邓警官的后脑勺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听戚山雨解释了过包永兴为什么不可能是凶手之后,林郁清抬手摸了摸下巴。
“还有啊,我觉得吧……他肩膀这么个情况,想上吊也不容易吧?”
小林警官不愧是公招笔试逻辑题考满分的学霸,几乎立刻就想到了另一个疑点。
“反正包永兴当时都逃进山里去了,想死那还不容易吗?随便找个悬崖跳一跳,不比艰难地系绳子上吊要容易?”
“对啊!”
今天下午以各种姿势做了几十上百次实验以至于胳膊都抡酸了的江晓原同学放下沉甸甸的扳手,上下甩了甩胳膊,“他肩关节活动受限,要把自己挂到树上,那垫脚的东西得垒多高才行啊!那可多麻烦啊!”
他抬手下意识比划了一下肘关节不过肩的自挂东南枝,感觉姿势实在难受得紧:
“还有那个左手结也很奇怪!真的太可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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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19日,星期四。
傍晚六点二十分。
戚山雨带着柳弈复印的病历回了市局一趟,与沈遵沈大队长进行了一番沟通。
沈遵听完了戚山雨的汇报,又亲自给柳弈拨了个电话,反复确认了几个细节之后,便通知所有人集中,十分钟后到会议室开会。
因为柳弈的这个重大发现,整个专案组的调查方向都要进行调整。
毕竟市局的刑警们都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老江湖了,经验非常丰富。
虽然不能说肩膀举不过头顶的嫌疑人真的就百分百不可能抡扳手敲人脑袋,但就像跛子不会主动踢足球一样,人会下意识回避自己因病痛或是伤残带来的不便之处,即便逼急了想要伤人,也不会使用自己感觉最别扭的方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