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罪者2(103)
但就是这个血量,让柳弈立刻就察觉到了有哪里不对劲儿了。
“出血太少了。”
柳弈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检查程总的尸体 。
“果然,你看,伤口不深,出血量也绝对不足以致命。”
他让戚山雨将两部手机都靠近一些,方便他观察伤口的情况。
插在程总脖子上的斧头是那种很常见的小号手斧,刃口约九厘米,把长约二十厘米,重量约为一斤,看起来已经很旧了,金属斧头满是红黑色的铁锈,木制握柄也沾满灰尘与污垢,再被血污浸染,几乎看不出木头的原色了。
程总左颈部的伤口长度约莫六厘米,内侧最深,柳弈用棉签探查了一下,约莫有个两厘米的样子,而越靠外侧则越浅,最浅处只在皮肉伤拉开了一条小血痕。
“斧头的刃口卡在了锁骨上,没有伤到大血管。”
柳弈很肯定的说,“所以,这伤绝对不是程总的死因。”
###
虽然柳弈很有把握程总不是因为脖子上的伤口而死的,但现在人已经倒在这里了,死相还如此狰狞,他就得尽快找出他的真正死亡原因来。
然而这么个黑灯瞎火且阴暗逼仄的环境里,只靠一台手机背电照明的情况下进行验尸——即便只是进行表面尸检,也实在太为难柳主任了。
于是与戚山雨商量过后,柳弈决定先用镜头仔细地记录下现场的各种细节,然后用签字笔在水泥地上勾勒出尸体的初始位置和姿态,最后合力将程总移出去,在一楼找个空旷且光线充足的地方再行检查。
戚山雨在前面抬程总的上半身,柳弈则负责抬腿。
程总毕竟是个身高和体格都不小的成年男性,要搬着这么一具尸体穿过黑暗的地下室,还要在尽量不磕碰到他的情况下走上狭窄的楼梯,其实相当费力。
柳弈干了法医以后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的杀人犯在转移尸体之前都要选择费时费力地先分个尸了。
因为“整体”搬运实在太不容易了,没有一把子力气的凶手当然只能化整为零,不然一个不小心闪到了腰,到时候也不知是应该先打120求救,还是先打110自首了。
最后柳弈和戚山雨选择就近把程总的尸体放在了一楼客厅离地下室的入口最近的一扇窗户旁。
现在正是阴雨方霁,白日时光线最好的时候,虽然条件艰苦简陋了些,好歹不必担心因为光照不足而遗漏了重要的细节了。
“以前我老师们经常说八九十年代那会儿哪来那么多解剖室尸检床,都是随便找个空房间的。碰到那些没条件运走的,直接在凶案现场附近拉个隔离带就直接动手了……”
柳弈抬头看向戚山雨,双眼笑出一个月牙状的弧度,“现在也算让我体验一把当年的艰苦了。”
戚山雨倒是听说过他们法医的这条规矩。
因为遗体腐败得越严重,对查明死因的影响就会越大,所以若是在交通不便、天气炎热或是缺乏合适的运输条件时,现场法医都会被要求就近进行尸检。迫于无奈的时候,甚至有荒山野岭、幕天席地就当场开干的。
柳弈是精英教育下培养出来的精英学者,呆过的机构也都是业界数一数二的,条件自然没得挑剔,还真没遇到这等要啥啥没有的情况。
然而正是在这样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才是最考验他专业水平的时候。
柳弈脱下程总的衣物,仔细地检查了起来。
然而遗憾的是,除了死者颈部左侧被斧头砍出来的锐器伤,以及额头那个已经结痂了的磕伤之外,程总身上只有一些轻微的皮外伤,且由于他穿的西装是长袖长裤的款式,包裹得尚算严实,连手脚上的擦伤挫伤都比南康甚至青鱼身上的都还要少。
柳弈:“……”
这就有点儿出乎他的预料了。
当然,没有外伤的死法实在太多了,窒息、中毒、急病,甚至倒霉一点儿的食物中毒都能要人性命。
程总昨天傍晚跟所有人一样经历了车祸,脑袋在不知道什么地方磕了一下,还在额头上留下了一个伤口,所以不能排除迟发性脑水肿引起脑疝的可能性。
可程总的尸体躺在地下室里,脖子上还嵌着一把锈迹斑斑的旧斧头,若说他正正巧就是那会儿脑疝致死,未免也巧合得有些说不过去了。
同样的,不管是窒息、中毒还是急病,也会让人产生同样的疑问——为什么偏偏就是在地下室里,为什么偏偏还有一把斧头呢?
“……所以一定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柳弈一边用近乎自言自语的声音嘟哝着,一边再次检查死者的遗骸。
这一次,他终于发现了一个疑点。
“小戚,你来看看!”
他抓住程总的右手,将他五指蜷缩的手掌摊开来,“他的手心,是不是有点儿奇怪?”
戚山雨拿着手机凑过去,仔细地观察柳弈指给他看的部分。
只见程总右手掌心有一片皮肤的颜色和其他地方看起来确实不太一样。
非要形容的话,那儿就像是人们用很大的力气握住小件的硬物后再松手时会出现的那种红印,呈微微发褐的暗红色,边缘模糊,范围也就只有一个五毛钱硬币那么大。
“淤青?”
戚山雨实在没想明白这是怎么弄出来的,“总不可能是尸斑吧?”
“嗯,不可能是尸斑。”
柳弈蹙起眉,伸手在那片瘢痕上轻轻按压了一下。
淤红没有褪色。
不止如此,他还注意到,那一小块皮肤似乎有一种微妙的摩擦感,摸起来和掌心其他区域不太一样。
为了确定自己的感觉是否正确,柳弈果断脱掉了右手手套。
“摸起来确实比较粗糙……”
柳法医用食指指腹仔细感受着触觉的细微不同,“手机给我,带电筒的那台。”
他接过戚山雨递给他的手机,用光源从不同角度照射死者的右手掌心,“仔细看……这块淤斑上还有少量皮屑脱落……”
戚山雨问他:“所以是什么?”
“……不好说。”
柳弈真是好恨这儿没有显微镜,“可能性太多了……过敏、炎症、烫伤……”
说到最后这个的时候,他忽然停了下来。
然后戚山雨就看到柳弈抬起头,目光投向不知名的虚空,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整个人跟定格了一样半天不动。
小戚警官可太了解自家恋人了。
他没有出声惊扰柳弈的思考,而是默默地等着。
“……不会吧。”
足足过了得有七八秒,柳弈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下一个动作竟然是伸手去摸死者的脚底,先摸左脚,再摸右脚。
戚山雨不明所以,但仍然没吱声,只默默的用镜头记录下柳弈的举动。
“……果然!”
像是找到了某个关键性的线索,柳弈忽然一跃而起,举着亮着背灯的手机就径直朝地下室奔去。
戚山雨连忙跟上。
“柳哥,你发现什么了?”
柳弈一边快步下楼,一边回答:“他双脚的脚底也有同样的皮损!”
戚山雨仍然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不过他来不及追问,因为这时柳弈已经钻进了地下室,直奔画了轮廓线的死者倒地的位置了。
###
如果以程总倒地时的姿势为参照系,他的左手边就是一个置物柜,柜子与身体呈四十五度的夹角,中间的空隙刚好塞了一些破木板、烂纸箱之类的杂物。
那置物柜看起来是订做的款式,虽然只是最普通最没有美感的原木门,但一柜通到屋顶,用木板分隔成大小不同的格子,有些带了门,有些则是敞开式的。
“你看!”
柳弈朝柜子的角落一指,声音兴奋:“这儿,是斧头砍过的痕迹,对吧!”
在靠近左侧墙壁的一扇柜门上,明显有斧子留下的四道砍痕,看样子大概是冲着要破开柜门去的,只可惜使用者的准头看起来不怎么样,连砍四下都没能砍开门锁,反而有一下直接落到了墙上,把墙砍出了一个豁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