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凶残(46)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不假思索就答应,也许,只是因为了解驰远为人。
“是卢光宇的事。”
韩山双眼微眯,审视地盯了他几秒,似在确认驰远帮助卢光宇的动机。
驰远在心里叹气,形势比人强,自己再多心思也不及韩组长这条大腿抱起来方便……
他把卢光宇以前自残,又因此受齐越森胁迫的事情告诉了韩山:“组长,监狱有没有可能给卢光宇一个机会,他是有错,但齐越森这人更危险,如果这件事不能让姓齐的嘴脸彻底暴露,他就永远是个隐患。”
“我不能保证结果。”韩山神色平静地收回视线,环顾整个仓库,监狱里什么奇葩的事情都会发生,这也没什么稀奇。
“我知道,我想赌一把。”驰远说。
从知道季长青去找过余国忠的女儿之后,他就确认这位监区政委心里的法律与规章是有温度的。
他也同样清楚,韩山的人品是这份温度的保障,否则,谁会轻易相信他驰远的片面之词?
“好。”韩山没多追问,出了仓库锁上门,“你现在去找龚小宝,和他们一起回去。”
“你呢?”
“狱政处。”
晚上,犯人们洗漱完毕在监舍里等着睡前清点人数,还有几个在抽烟区吞云吐雾。
一切如常。
驰远靠坐在自己床边,被一圈人围着让他指导征文写作——
卢光宇开得小灶,别人自然也开得。齐越森泰然若素,站在一旁盯着驰远的脸听他口若悬河。
身后韩山在小板凳上默默擦鞋,对驰老师从洗完澡到现在,不同主题体裁的文章框架,条理清晰的持续输出半个多小时感到万分钦佩。
驰远声音不高,音色醇和清爽,那些冠冕堂皇的道理被他慵懒自然的语调说出来,竟去伪存真,听着让人信服。
韩山忍不住想象驰远站在讲台上给学生上课时的样子……
正浮想间,耳中捕捉到一阵隐约的杂乱动静,他抬眼看向门头横梁上的钟表。
八点四十五。
“二监室集合!”
季长青的声音在走廊一侧响起,一道上来的还有另外三名狱警。吸烟区的几个犯人看到这架势顿时心头惴惴,掐了烟小跑着回监室站队。
这是又有事儿了……
“今天怎么这么早?”屋里众人嘀咕着散开列队,驰远总算能透口气,起身整理被压皱的床铺,韩山把鞋子塞回床下,走过来和他并排站到队伍末尾。
季长青废话不说:“报数。”
驰远心里生出些忐忑。韩山回来后两人并没有单独说话,他也同样没有过多关注卢光宇,以免引起齐越森的怀疑。
报数很快完毕,季长青再次开口:
“驰远、卢光宇出列!”
“是,管教。”两人一前一后同时踏出一步。
“有人举报,下午五点二十,驰远在音乐教室公然宣称用烟蒂损伤身体找灵感的歪门邪道,经查属实。”季长青扫了眼因这话骚动起来的众人,继续道,“经狱政处商定,念其没有恶意,免于送严管队的处罚,扣纪律分二十,今晚把监区院里的雪铲干净再睡觉。”
驰远双目微瞠,不自觉看向韩山,却见对方眉头蹙起朝他看过来,显然并不知情。
这事儿他没跟韩山说,所以确实有人举报了他。
啧。
驰远心中悲凉,妈的,哪个狼心狗肺的玩意儿?
“报告管教。”前面卢光宇开口,“是我自……”
“闭嘴!”另一名狱警用警棍猛地敲响铁门,“让你说话了吗!”
卢光宇:“……”
众人被震的皆是一凛,监舍瞬间鸦雀无声。
“卢光宇。”季长青走到他身边,“手伸出来!”
“是……管教。”卢光宇心如擂鼓,缓缓抬起手,露出一小截手腕。
“呵。”季长青看着那处创口发炎泛红,又被搓捏出淤青的伤,冷笑一声,却没勒令他继续往上撸,“让你烫你就烫,你他妈脑残吗!”
“管教,驰远没有……”
“再狡辩关禁闭!”季长青不由分说下达命令,“今晚去教室抄监规!50遍,抄完再睡觉!”
处罚下的让人猝不及防,一屋子人大气都不敢喘。
“另外,为防止有人好奇心泛滥见样学样,从今天开始监区全面控烟,每人每周最多两支,想抽来我这里领取。”
季长青这话一出,驰远心“咯噔”一下,感觉不太妙。
监室静默之后,接着爆发出一片倒抽凉气和哀嚎的声音——
“操,完了!”
“管教,不行啊,都是老爷们儿,没烟活不下去啊!”
龚小宝快哭了,他刚感受到不用捡人烟屁股的快乐,快乐就要离他远去:“我们不会学,真的管教,我们又不傻……”
“安静。”季长青语重心长,“控烟也是为你们好,安全健康,努力改造才是正事。”
“两支太少了……”
铁门又被警棍敲了几下,强行熄灭众人的躁动和郁闷。
季长青挥挥手示意其他人解散,驰远和卢光宇跟着狱警出去,走到门口时,两人目光交汇,卢光宇眼睛里盛满不安,驰远虽然自己也没底,但还是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
“差点忘了。”季长青忽然回头,眉头一挑:“联号一起受罚。”
“……”齐越森面色难看,在犯人们同情的目光中点头应是。
韩山则转身从柜子里大喇喇的拿出暖水袋,利索地跟了上去。
驰远被季长青一路骂到楼下:“亏老子先前还夸你聪明,觉悟高,原来都是表面文章!哪里学的损招,还带到监狱里来了?”
“学校。”驰远这句倒是不假,青春期叛逆的方式猎奇程度永远超过成年人的认知。
“学校?学校允许这么玩?!”
“不允许。”
“你也知道不允许!”
“……”
卢光宇几次张口,却没人给他说话的机会。直到和齐越森一起被另外两名狱警带去教室,接受监督与处罚。
驰远跟着季长青等人出了监区楼大门,迎着冷风打了个哆嗦。
冬夜萧瑟,月亮清冷地悬于高空,光亮被岗楼的射灯淹没,颤颤如一粒碎石。
“管教。”他小声打断季长青的怒斥,“能不能让我自己受罚,组长是无辜的。”
“不能。”季长青语气不容置喙:“联号同奖同罚,这是规定。”
“那上次的鸡腿儿您也没多给他一个……”驰远十分郁闷,他怎么也没想到会牵连韩山。
季长青嗤道:“你三番两次把组长当枪使的时候,怎么没想着他是无辜的?”
“管教。”韩山出声,不认同这样的说法。
驰远无言以对,心下暗骂季长青这只老狐狸。
“行了。”老狐狸停下脚步,让另一名狱警拿两只铁锹过来,“干活吧,想替人出头自己动手,打我们警卫人员的主意算什么英雄?”
驰远不敢反驳,乖乖装孙子。
他确实是这么想的,要先一步拿走证据,可院里监控严密,一查一个准,所以这件事只有狱警去做才能彻底抹除隐患。
也就是驰远打心底没把自己当罪犯才会往这个方向去想。
但季长青也不是好算计的,监区会认真考虑驰远的请求,除了相信韩山的判断,也是因为对卢光宇这种过失犯的处理以改造为主,惩治为辅。但堂堂监区政委被一犯人拿捏,说出去让人笑话。
季长青正琢磨着怎么敲打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青年,一纸小报告就递进了办公室……
这叫什么?
瞌睡有人递枕头。
他扯了扯脖子上的围巾,“别偷懒,我去屋里盯着,岗楼射灯全程为你们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