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凶残(43)
季长青不言语,他揣测着驰远此刻的心情,觉得还是让他自己消化吧。
快走到车间时,驰远开口:“管教,你脸怎么了?”
“猫挠的。”季长青想都没想,这几天说多了他自己都信了。
驰远轻笑:“管教养猫啊?”
“我哪有时间养猫?”季长青说:“动不动十天半个月不回家,家里都要长毛了,还养猫。”
“那您这是?”
“野猫。”
“哦,打狂犬疫苗了吗?”
“啧……你怎么废话那么多?”季长青停下脚步,“快进去吧。”
驰远站住,转身看着季长青,张开双臂,“管教,我想抱抱你。”
季长青眉毛一横,“挺大个老爷们儿,什么毛病!滚去干活!”
“……”
季长青转身,踩着来时的脚印往回走,嘴里的话融进飞雪:
“别人的毁誉那都是虚的,保持住本心你就还是你……”
“韩组长,我是真的很欣赏你,你身上有成大事者的坚韧果决,可难免过刚易折,而我弟弟这人,有脑子有能力,只是缺点胆量。你们要是能强强联手,我想,再创出一个谭耀笙的辉煌,不是不可能的事。”
张强苦口婆心,韩山却不为所动:“强哥,实不相瞒……”
他指了指自己的断眉:“算命的说我克亲,所有和我沾亲带故,或过从甚密的都不会有好结果。”
张强一愣,显然没想到对方会以这个理由婉拒。
韩山垂眼看向那几个剪坏的变压器,“比如我的亲人,甚至没有亲缘关系的谭耀笙。”
“哪个神仙算的?我也想去算算。”身后一道醇冽的嗓音响起,韩山回头,就见驰远鼻尖耳朵冻得发红,微沉着脸:“算不准老子拆它庙!”
第32章 好巧啊
韩山神情微凝,驰远却没看他,换上轻松的表情跟张强开玩笑:“强哥,我要是举报线长徇私能加分吗?”
“臭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张强站起来给他腾地儿,“听说你去见律师了?怎么,要上诉?”
“没有。”驰远坐到被张强捂热了的塑料凳子上,“朋友惦记我,托律师来看看,带个话。”
“朋友?”张强眼睛一眯,打趣道,“女朋友吧?连元旦家属会见都等不及?”
驰远哭笑不得:“孤家寡人哪来的家属,进来小半年了,会见室还是头一回去。”
张强眉头一动,觉得不好追问,于是拍拍他的肩膀:“行了,干活吧!我去那边看看。”
“好嘞,谢谢强哥!”
张强摆摆手走开,驰远转过头随口问韩山:“强哥跟你聊什么呢?”
倒不是好奇,只是换做平时他都是要问一嘴的,反正对方的回答总是“没什么”。
然而这次韩山没有敷衍过去,而是盯着他看了两秒,开口:“他想我出去以后,跟他弟弟一起做点什么。”
驰远意外的挑了下眉,接着恍然道:“哦,这样。”
他没追问做什么,拿起小剪子开始干活。
从刚刚听了一耳朵的说辞就知道韩山没答应。
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韩山不止一次说过,出去就要把监狱里的一切丢在身后……
刚才走出会见室,冷风夹杂着冰凉的雪花劈头盖脸地给了驰远个彻悟,心中的热浪慢慢冷却,不长的一段路他想明白了不少事情。
也许这四年牢狱生活对韩山来说是耻辱的经历,所以,即便从相遇的第一天开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是冤枉的,却依然选择闭目塞听,不愿再和余国忠的案子有任何瓜葛。
即便,这关系到他驰远的清白和自由。
所以他没有质问,也不想把刚刚的震惊与疑惑铺摊开来——
每个人都有自己衡量是非的标准,他不能按照自己的期许要求别人。何况是一个出去后连朋友都不打算和他做的狱友。
韩山等了片刻,见驰远不再言语,便直接问:“律师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驰远剪下铜线,漫不经心道。
“……”
隔了几秒,他又忽然转头:“对了组长,谢谢你啊。”
韩山没说话。
驰远舔了下嘴唇,似是过意不去:“麻烦组长也替我跟管教道个谢,我的事,就不劳大家费心了。”
韩山看着那张浓眉朗目的脸,其上没有心里没底的焦虑,也没有有底的释然。
他不明白驰远为什么这么说,只觉得这话让他心里不舒服。
韩山不擅长热心,也不会过于殷切的探究别人的事,想着驰远可能因为知道了外面的情况,话里多少带着消极的成分,所以无需介怀。
“不用客气。”他说。
驰远笑笑,低头继续干活。
与律师的会见似乎并未激起什么波澜,反而因耽误了不少时间,驰远一天都在埋头赶工。
忙到没时间喝水抽烟,没时间上厕所,也没时间跟韩山闲聊搭话。
韩山觉得驰远只是在强装淡定。
直到回了监舍……
龚小宝是亲眼看着驰远被带去前院的,抓心挠肝等了一天,见下工的犯人们回来,便拽着他勤杂组的联号飞奔下楼。
雪在下午已经停了,积雪被清扫堆积到树下。
狱警点完名,“解散”两个字还没说全乎,龚小宝就一个箭步冲到驰远身边:“远哥!你早上去干嘛了?!提审?会见?还是被拉去写东西了?”
前边二监室成员知道驰远没有探监的亲属,都支棱起耳朵,装模作样的簇拥过来等着听新闻。
驰远扒拉掉龚小宝扯着他胳膊的瘦鸡爪声音懒怠:“大惊小怪!见个律师而已。”
“律师?你要起诉那小娘们儿了!”
“啧……”驰远不喜这种流里流气的称谓,双手揣进口袋往监舍楼里走,“没有,朋友请的律师,来看看。”
“吴颖?”
“嗯。”
“干嘛?他找到为你平反的证据了?!”龚小宝这三问两问把周围不知情者的兴趣都勾了起来。
知道他案情的几人都不是爱多嘴的,除了龚小宝,但是此前深谙举报之道的他最清楚,驰远说的情况要是被有心人举报一准落个不积极认罪的名头,少不了要被敲打一二。
这会儿听到“律师”却是激动过头了,他这一天的猜测里,见律师意味着驰远可能要出狱了,可他还想和驰远一起过个年。
“没有。”驰远走到楼梯口,侧开身子让韩山先上。
龚小宝闻言愣了一下,心里那一锅沸腾着的开水里犹如注入冰泉,他眨眨眼,支吾着追问,“那……那他干嘛?不是,律师和你说什么了?”
驰远胳膊搭上他那只瘦削的肩膀,故弄玄虚:“你猜。”
楼梯只有冗杂的脚步声,没人交谈,但是想晃着驰远衣领让他痛快交代个明白的不止龚小宝一个。
韩山听着两人的对话,觉得驰远和龚小宝说太多了。
这家伙懂什么?他不过是盼着驰远在监狱多待些日子陪他……
“我上哪儿猜去!我就想问,你一时半会还不出去,对吧?”
“操。”龚小宝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期许,听得驰远只想翻白眼,“对,不光一时出不去,说不定还能陪你牢底坐穿呢!”
“哈?什么意思?”
“承您吉言,你之前担心的情况,出现了。”
龚小宝:“……”
按捺不住好奇的狱友们忍不住询问他的案子,驰远放下胳膊,拍了拍龚小宝肩膀:“问他。”
他说完转过走廊,大步朝卫生间走去。
中午没去抽烟放水,这会儿膀胱都要炸了。
见过律师后驰远知道不管成与不成,都该走那一步了,大家也总会知道。再说,哪有什么合适的时机,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