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外空间(69)
说这话时,江月雯语气听起来十分轻松,只有他自己知道,垂在身侧的双手掐红了掌心,颤抖得很厉害。
有些话一旦摆上台面,暗涌就消无声息地湮灭了。
接下来不再是分了手的男女互相控诉,质问,和好的俗烂剧情,他们终于能像两个许久不见的老朋友,坐在同一张桌子上,面对面,聊聊天。
江月雯讲了她在英国的生活,参加的跳伞比赛,分了手的前男友,以及众多追求者。
孟亦舟笑着,偶尔搭两句腔,话题拐个弯,莫名其妙又会绕回沈晚欲身上,他谈论爱人时,眼角眉梢都带着光。
宴席临近开场,张姐偷偷跑来,解开了门锁。
两人都听见了那点动静,但都没回头,起身离开时,江月雯忽然重拾旧题:“孟亦舟,你是真的很喜欢他,对吗?”
孟亦舟第一次明确的回答了是。
江月雯说:“那你知道我当时是因为什么,才决定离开你的吗?”
孟亦舟眉心微微拧起来,没有询问,也没有接话。
江月雯抬手捋了一下长发,转回脸颊,静静地看着孟亦舟,那目光里的期许,忏悔,挽回这些感情统统不见了踪影。
“因为我不信任异地恋,不敢对人性报有过高的期待。你前途开阔,将来一定会遇见更优秀的人。我知道你有你的底线,也相信你的人品,但我还是会患得患失。后来我跟自己讲,与其抱着一份没有安全感的感情,不如选择放手。我听姚姨说,你参加了柏林学院的面试,以你的资质,应该不久后就会去德国了吧,”江月雯看着他,别有深意地说,“孟亦舟,你真的不让人放心,太耀眼了。”
孟亦舟知道,江月雯还有话没说完,安静地等待着。
“如果我是他的话,我希望你能留在我身边,”江月雯感慨地说,“毕竟,爱情是奢侈品,人这一辈子,能够遇见机会并不多。”
哐当一声,埋藏在心底那个装着江月雯无暇的初恋和她感情的容器碎掉了,但好像所有的求而不得都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怀。
“我曾经把你列在人生的遗憾里,但现在,你被除名了,”江月雯推开玻璃门,头也不回地走,背影漂亮得晃眼,“谢谢你诚实又坦荡。”
第44章 抓住你的鲜活
从二楼下来,订婚宴开场,宾客席人头攒动,华光丽影。
孟浩扬一头黑发,用发胶向后梳起,露出他硬朗的轮廓和一双锋利的眼睛,银灰色西装,暗藏细闪碎钻,胸腔佩一枚雄鹰胸针,皮鞋擦得光洁锃亮。
白茜薇站在孟浩扬左边,孟浩扬右边的男人是孟浩钦。
混杂着艺术和矜贵的气息,棱角分明的脸型配一双狭长的眼睛,鼻梁挺直,加上身形魁梧伟岸,穿着低调黑色,剪裁考究的修身英式西装。
孟浩钦全程陪着准新郎新娘敬酒,从第一桌到最后一桌。
环节很快结束,乐队奏响了音乐。
沧浪园宽敞,排场浩大,现场演奏的乐队来自英国,一支颇有名气的小众组合。
准新郎新娘跳了第一支开场舞,将气氛推至高 、潮,整个宴会氛围欢快,令人沉醉。
两个主角从场上退下来,把舞池留给了其余的富商和名媛。
七月,正是最好的季节,沧浪园绿植成片,墙边种着垂柳,一树树坠落成绿瀑。
主家席在柳树下,圆桌上摆着各式美食,甜点、饮料、烧烤一应俱全。
舞曲快要放到结尾,孟亦舟全程没动过刀叉,姚佳和江母挨在一起聊天,话题总是在两个小辈身上打转。
正巧讲到了孟亦舟去德国念书,姚佳给江母添了茶,坐下说:“其实我倒觉得,去德国不如去英国,月雯一个人在英国孤孤单单的,身边也没个人照顾,要是舟舟过去了,两个孩子还能有个伴儿,我们做家长的也放心啊。”
孟亦舟全程装聋,不反驳也没不接话,他低头给沈晚欲发短信,一直盯着手机等他回消息。
开场舞结束,一对新人挽着手走过来,宾客连声说恭喜。
孟浩扬笑得意气风发,感谢各位百忙之中,抽空来参加订婚宴,并邀请在座的嘉宾去舞池跳舞。
孟浩钦看了一眼儿子身边空着的座位,又看了一眼离他不远的江月雯:“坐着干什么,怎么不邀请小月跳舞?”
孟亦舟抬起桌上的葡萄酒,抿了一口:“好久没动了,就不上场献丑了。”
“月雯还不容易回来一趟,”孟浩钦用食指扣了扣桌面,态度强硬,“去请人家跳个舞,顺便叙叙旧。”
孟亦舟心里正烦,他不看面前的姚佳和孟浩钦,视线扫过门口的浓绿,目光倏忽停顿了。
树荫底下出现一双洗得泛白的球鞋,几乎是第一眼,他就认出了那是沈晚欲的鞋子。
“好啊,我去请,”孟亦舟忽然一改之前的态度,起身绕过圆桌,来到江月雯旁边。
孟亦舟单手搭着椅椅背俯过身,小声在江月雯耳边说:“小月,麻烦你帮我个忙,我要出去一趟。”
江月雯抬首看向孟亦舟,孟亦舟继续说:“门外有人在等我。”
短短几瞬,江月雯心领神会,看在多年情意的份上,江月雯点了点头,跟着孟亦舟站起身。
两个俊男靓女走进舞池,很快淹没在人海里。
孟亦舟和江月雯走到了偏僻的位置,说了抱歉,立刻放开她的手,借着穿梭其间侍应生的遮掩,向门口跑去。
刚踏出门,树影底下一晃,急急往外躲。
“沈晚欲,你站住。”
那道仓皇的背影堪堪停住脚步。
“转过来。”
孟亦舟一步一步朝那边走,沈晚欲扯了下书包带子,转过身,手里拿着初中数学的辅导教材。
孟亦舟走到沈晚欲跟前:“你跑什么?”
自从知道了沈晚欲的身世,孟亦舟就收敛了那副‘不把全世界放在眼里’的样子,他不再恳请沈晚欲陪他出席任何让他感到不安的场合,除非他自己愿意。
一个半小时前。
沈晚欲在学校里碰到李翘,李翘吆喝了一帮兄弟,正准备去打篮球,见了熟人,不免要停下来聊几句,李翘的思维一向发散得很厉害,他提到了“孟亦舟没空”“今天他二叔订婚”“孟家人脉广,各界名流都会参宴,连江月雯家都会去吧”。
“江月雯”这三个字触发了某种记忆地图,沈晚欲在脑中搜索孟亦舟的人际关系网,猛然想起来江月雯是孟亦舟的前女友。
坐上公交车,停经了五六个站,沈晚欲却一直在走神,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烈,终点站的广播声响起,他愣怔着跟着拥挤的人潮下了车。
本来都快到小区楼底下了,沈晚欲突然转身,跑回了站台。
他坐上方向完全相反的公交车,一个小时后,到了沧浪园。
他知道这样的场合,他不适合出现。
可他没办法,他迫不及待地想见孟亦舟一面。
沈晚欲站在那棵榕树底下,看着露台上十分登对的华衣男女,看他们说笑,聊天,看了将近一个小时。
他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孟亦舟在嘈杂中问沈晚欲:“来了多久?怎么不给我打电话?我给你发信息你也不回。”
沈晚欲张了张嘴,却没说话。
孟亦舟去拉沈晚欲的手,沧浪园内音乐震天,宾客谈笑声就在不远处,沈晚欲怕被人撞见,要往后退。孟亦舟却突然把沈晚欲推进浓绿的树丛里,一手掐住他的腰,一手揽住他的背,将他困死在身前。
“为什么不高兴?”孟亦舟盯着沈晚欲,柔声问。
沈晚欲垂首,目光落在孟亦舟的领结上,睫毛不自觉地抖了抖,然后摇头否认道:“我没有。”
“眨眼干什么”,孟亦舟说,“你知不知道,你一说谎就眨眼。”
这种事时刻被人拿捏的感觉其实很不好受,就像不着一缕,孟亦舟总是很轻易就看穿他的心。
孟亦舟顺着这位置抬头往上看,视线恰好对上了那个露台。露台周围没有遮挡物,站在这里,能将其上发生的一切尽揽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