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外空间(46)
江月雯是个魅力十足的姑娘,她活得肆意潇洒,一个人也会远行,去班赛岛潜水冲浪,去巴塞罗那跳伞,像一只不肯停歇的飞鸟。但孟亦舟的心思似乎不在这,比起谈一场百分百心动的恋爱,他更愿意把精力花在电影上。
毕竟,那是他唯一一件感兴趣的事。
聚少离多是这场感情破裂的根源,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源于一场小型车祸,江月雯要去巴黎参展,机会难得,她生怕错过,一路上都在埋怨孟亦舟磨蹭,开车又慢,孟亦舟没跟她争,沉默地听着。
拐进机场的那条路对面突然冲出一辆货车,直直驶来,孟亦舟下意识就伸长手臂挡住江月雯。
那场车祸让孟亦舟右手小指骨折,江月雯也因此错过艺术展。
事故发生后,两人再也无法粉饰太平,他们开始思考彼此到底合不合适,后来,江月雯要去英国念书,她问孟亦舟愿不愿意陪她,那时孟亦舟已经拿到了柏林艺术学院的交换名额。
一番长谈下来,他们决定分手,江月雯性子骄傲,走的时候没回头。孟亦舟也不是念旧的人,感情一旦结束,在他这里就是永远的陌生人。
分手后,两人早已断绝来往,放不下的人倒成了双方父母,家长都觉得他们金童玉女,天生一对,也觉得他们分开很可惜,所以一直保持着联系。
时隔一两年了,这还是江月雯第一次主动打视频给他。
“响半天了,怎么不接啊?”李翘气喘吁吁搭着孟亦舟肩膀喝水,手机贴着防窥膜,他看不清名字。
孟亦舟卷起T恤下摆擦汗,后台有姑娘们小小声起哄:“哇!Ellison有腹肌!”
他像是没听见,也没在意,把空瓶子丢进垃圾桶,对李翘说:“我接个电话,让别的乐队先上台吧,咱们的歌往后挪两首。”
江月雯这通来电是问跳伞证件是否在孟亦舟这里,她很早就考取了USPA的Alicense,两人在一起两年多,双人旅行寥寥无几,江月雯大一放暑假那年,硬着缠着孟亦舟陪她去夏威夷海岛跳伞。
“从家里带过来的行李箱我翻了个遍,都没找到,”视频里的江月雯坐在花园里,红色头发张扬又性感,比以前更耀眼也更漂亮,“你有空帮我看看在没在你那。”
“好,”孟亦舟随便在露台找了个椅子坐下,长腿架着双臂,“打算出门旅行?”
“不是,”江月雯轻轻笑起来,姿态艳丽,更胜身后墙沿下的一簇海棠,“我报名参加了跳伞锦标赛,在南夫拉斯。要是证件找不到了,还得补考。”
“哦,那你注意安全,”孟亦舟曲起一条长腿,伸手在裤兜里找烟,“我这边有消息就告诉你。”
江月雯嗯了声,跟他说谢了。
不过四五分钟的时间,久别寒暄的话已经说尽,孟亦舟没继续往下,江月雯也没找到合适的话题,气氛顿时有些凝滞。
孟亦舟能感觉到江月雯不想挂视频,尽管他不愿意跟前任有过多纠缠,却极力维持着风度:“要没其他事我挂了。”
“孟亦舟——”江月雯急切地喊了一声。
孟亦舟咬着烟蒂:“什么?”
江月雯抬手,将大波浪卷发撩到肩膀一边:“我寄给你的礼物,怎么给我退回来了?”
20岁生日那天,孟亦舟收礼物收到手软,其中一份是从英国寄来的,欧米茄的绝款表,他一向最喜欢这个牌子,打开一看,贺卡上写着江月雯的名字,他想了想,原路退回去了。
“太贵重了,收了我不安心,”孟亦舟夹着烟,白雾环着他的指尖,“以后也别给我送了,不合适。”
江月雯咬了咬嘴唇:“可是,你以前从来都不会拒绝我的礼物。”
孟亦舟的确擅长拒绝,他无意伤害任何一个人,尤其是前任,那太没有风度也太低劣了,他和江月雯都是素养好家教好的人,分手时没让彼此难堪,现在他也不想。
“小月,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别往回看,不像你,”顿了顿,孟亦舟真诚地讲,“我听付姨说你在英国生活得很好,也交了新的男朋友,要开心啊。”
称呼语气,甚至表情都没变,听在耳朵里却十分见外。
客气、礼貌、疏离,那都是对外人的。
脱离父母管控,跑到国外,一开始江月雯的确体会到了久违的自由,她是谈了恋爱,两任都是金发碧眼的大帅哥。跟他们在一起时,江月雯很快乐,跳伞、裸泳、去悬崖边看绝美日落,去怀特岛骑行,这些疯狂的事她都和男友体验过了,但日子就是这样,激情褪去后只剩乏味,江月雯陷入爱,走出爱,用时不到一年,如今又落得孑然一身,此刻隔着屏幕再见旧时恋人,她好像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她谈不了长久的恋爱。
那些人再好,也不是孟亦舟。
最最年少时心动过的人,是一江春水付东流,回首便见潮海未平。
“孟亦舟,”江月雯直视着屏幕,“这些年,你有想过我吗?”
孟亦舟微不可闻地皱了皱眉,他平静地看着她的眼睛,说没有。
一股难言的情绪萦绕在心头,江月雯却假装大方地笑:“你有女朋友了?”
一支烟抽完,孟亦舟把烟蒂扔进垃圾桶,淡淡地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要是找到证件我会直邮到英国,你记得签收。预祝你比赛顺利,我还有事,先挂了。”
没说再见,没说一句虚伪的话,孟亦舟利落地挂断视频。
感情最忌讳带泥带水,伤人又伤己。
这通视频打完,孟亦舟格外想念沈晚欲,他边朝里走边打电话,想问问他到哪儿了,但那头一直没人接。
酒吧后台。
李翘和秦智都没上场,和工作人员站在一台小电机前看今晚的新闻特别播报。
“都挤在这干什么?不演了?”孟亦舟拍了一下李翘肩膀。
“还演什么,出大事了?”李翘没转头,紧紧盯着电视上重播的血腥画面。
“怎么了?”
“北民路出了起特大车祸,四辆车连续追尾,还有一辆是公交车,”李翘梗着脖子,指给他看,“新闻上说那辆公交车上基本都是咱们学校的学生,好些都受伤了。”
心口莫名的狠狠跳了一下,一阵不好的预感忽地涌上来。
孟亦舟挤到最前面,当看清楚公交车路牌时,他急急忙忙推开人群,飙风般冲出酒吧。
131路是从学校到烂玫瑰唯一一趟公交车,沈晚欲六点下课,他答应过会尽量赶回来,按他省吃俭用的性子,十有八九在那辆车上,加上他电话打不通……
孟亦舟不敢再往下想。
孟亦舟从来没这么跑过,鞋底像要擦出火花,他掠过卖水果的小贩,24小时便利店,惊飞了停歇在鹅暖石上琢石子的鸟儿,胸口泛起绵密的疼痛,眼前所有建筑都在失焦。
孟亦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穿越乱哄哄的人群,抵到车祸地点。
警车停在旁边,连续追尾的三辆小轿车周围拉起警戒线,其中一辆侧翻在地,油箱破裂,正一滴滴往外淌汽油。
有人躺倒在地,有人浑身是血,医护人员抬着担架,一个接一个将伤者抬上救护车。
交警拿着扩音机,吼道“警察办案!请附近的居民迅速撤离!”
“你不能过去!”现场维护秩序的警察立刻拦住孟亦舟,“那边太危险了!”
“警官,你有没有见到一个人,”孟亦舟慌不择路,抓住那位警察,“那人长得高高瘦瘦,皮肤很白,是我,是我……总之你有没有见过这个人?啊?”
手腕被攥得生疼,那警察倒吸了一口冷气,拍着他的手背说:“别着急,你是不是有朋友在这几辆车上,放心,伤者已经被医护人员救走了,你去市医院问问。”
伤者、医院,这几个词激得孟亦舟肾上腺素飙升,他一时间理智全无,甩开警察,猛地冲了过去。
“回来!”警察急得跺脚,“那边禁止通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