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外空间(16)
沈晚欲正专心致志地记着笔记,听到他这话停下了笔,小声回答:“吃了药,没什么事了。”
他穿着一件烟灰色的polo衬衫,领口洗得松垮,白皙的后颈就这么明晃晃地露着,那些红疹子还没完全消散。
孟亦舟的视线留在那上边:“我发现你这人说谎都不带眨眼的。”
沈晚欲顺着孟亦舟的目光摸到自己的衣领,提领拢衣,遮住红痕:“你不也一样。”
孟亦舟微挑一侧眉锋:“什么意思?”
沈晚欲以拳掩唇,也偏头在他耳旁说了句话,是刚刚告诉廖羽的那串号码:“怎么跟给我的不太一样啊?”
孟亦舟笑看着他说:“早说了给你的是私人电话,当然不一样。”
沈晚欲又问:“打得通吗?”
“你打过吗?”
沈晚欲想了想:“还没定好餐厅。”
这人嗓音低低的,鼻腔里呼出的气息洒落鬓角,又沿着侧脸滑到了侧颈,留下一丝潮湿的痒。
孟亦舟抬指不经意般地擦过左耳:“那你尽管试试,你找我的话,保准儿全天候在线。”
第11章 春光乍泄
飞濠江那天,李翘和孟亦舟最先到机场,便在候车厅等其他人。
李翘穿着风情印花短裤和衬衫,妥妥的一枚潮男,高调又张扬。孟亦舟和平时无异,做工精细的缎面衬衫,浅色牛仔裤,浑身上下唯一的奢侈品,只有那枚百达翡丽的手表。
建了个临时剧组群,拉完人,李翘立刻往群里丢了一连串消息。
李翘:到哪了?@梁斌@沈晚欲@廖羽@蒋南。
一分钟后,群里的消息嗡嗡响个不停。
廖羽:我和蒋南取了票,先去寄存行李。
梁斌:我在登机口了。
李翘:@梁斌,我和孟亦舟也在,怎么没看见你?
消息发送成功,李翘抬头找人。
离B3口最近的按摩椅上坐着个穿一身黑色阿迪的男生,微长的头发在脑后随意扎起丸子头,那男生朝他们招了招手。
李翘对着梁斌的方向打了个响指,跟着又发了条语音消息:“沈师弟到了吗?”
等了一会儿,没人回。
李翘伸出长腿,踢了下孟亦舟的鞋尖:“你有没有师弟的号码?打过去问问。”
孟亦舟放下手里那台宝丽来的微单:“谁是你师弟?”
“沈晚欲啊,”李翘没察觉到对面那人拧起的双眉,把师弟这两字喊得极其顺口。
“你谁啊就叫人师弟,”孟亦舟踢了他一脚,“人跟你很熟?”
李翘轻哼一声:“咱俩同级,他都喊你师兄了,我叫声师弟怎么了?”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孟亦舟就听不惯别人叫沈晚欲师弟,扎耳朵。
李翘不耐烦的催道:“快点,打电话问问到哪了。”
还有五十分钟就要飞了,怕人迟到或者出什么意外,孟亦舟拨了个电话过去,那头很快接起来。
“我是孟亦舟。”
“我知道,听出来了。”那好听的声音通过媒体介质传过来,有了些许失真。
孟亦舟原本神色冷淡,一下就变了,连眉眼都弯下来:“我们到登机口了,你在哪呢?”
听筒另一头很吵,背景声杂乱不堪,小孩哭闹,情侣吵架,还有各种各样的售卖广告。沈晚欲用偏头夹着手机,说:“我要过安检了....等会儿打给你。”
负责检查的工作人员让沈晚欲打开行李箱,跟他说着哪些东西不能带,又从他箱子里搜出了一件又一件”违禁品”,例如白凉开、充电宝、防蚊喷雾,还有些日常的生活用品,身后的乘客许是等着不耐烦,抱怨了几句。
沈晚欲边走边回电话,说话时声音带着明显的喘,还有车轮子滚动的咕噜声。
孟亦舟说:“你拎着行李吗?怎么没办托运?”
沈晚欲说:“行李箱可以寄吗?”
孟亦舟说:“可以啊,进大厅取了登机牌就能办。”
短暂地失了会儿声,沈晚欲开口:“我不知道,我第一次坐飞机。”
一瞬间心脏就像被掐了一把,酸酸软软的。孟亦舟不知道如何形容这种感觉。
每次出远门,他只带背包和微单。日常用品可以落地买,对他来说,有钱就能解决一切,况且他家在濠江氹仔还有房产,一整栋空着的别墅,里头放着各大品牌商寄来的限量版服装,也有管家会定期更换的日用品,根本就不需要行李箱。
静默几秒,孟亦舟开口道:“登机口在B3,过来吧,我等你。”
飞机即将起飞,登机口的人排得密密麻麻,犹如一条盘旋于云端的长龙。孟亦舟站在人群最后面,他旁边突然走来一个主管打扮的漂亮女士。
那女士手里端着一杯泡好的美式,态度恭敬,她称呼孟亦舟为小孟先生,跟他闲聊了几句,又问需不需要为他准备贵宾休息室,孟氏是海航集团的三大股东之一,孟亦舟也就算这家航空公司的半个小老板。
“不用麻烦,”孟亦舟抬起脸颊,微微一笑。
他笑起来很好看,尤其配合着窗外的一束阳光。女主管笑得越发柔和,说:“好的,那我就不打扰您了,”女主管递上咖啡,“今天我值班,您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告诉我。”
“等等,”孟亦舟想起个事,他拿出随身携带的便利贴,在面上写了几个名字:“我刚刚进后台看了一下今天的座位表,还有很多余量,方便的话,麻烦把我们六个人的位置排在一起。”
“您稍等,我马上帮您安排。”女主管立马通知后勤人员查看剩余的座位,确保在不会影响其他乘客下,通知乘务组,做了调换。
进了客舱,孟亦舟把新的登机牌分下去,手里还剩三个,12座AB,和11座C,他想也没想,把C座塞进李翘手里。
然后十分自然地对旁边的沈晚欲说:“我俩的座位还在前面,走吧。”
“嗯,”沈晚欲应了声,“好。”
飞机撞破云层,划出一道蓝白相间的线段,今天风大,冲上万里云霄还在摇晃。
甜美的客机播报在头顶响起,孟亦舟却注意到沈晚欲坐姿不太自然,他问:“你恐高吗?”
“如果恐高的话,我就申请坐高铁了,”沈晚欲低头,腼腆地笑了一下。
这是他第一次坐飞机,也是第一次感受悬在万米高空的感觉,好奇中难免有点紧张。
也不知是不是有意缓解沈晚欲的不安,从飞机开始起飞孟亦舟就偏着头跟他聊天,聊最新的视觉技术数字特效,聊这次审核剧本的监制有多难缠,也聊恐高是一种病因不明的精神疾病。就在这时,机身突然大幅度地晃动了两下。
沈晚欲下意识去扶椅把手,慌乱中却抓到了另一只手。
指尖相碰,很快就松开,短暂不过一秒。
等机身平稳了,孟亦舟说:“别怕,颠簸是正常现象。抓疼你了吗?”
“没事儿,”沈晚欲用拇指擦着粗糙的掌心,脑子里信马由缰地想,手上茧子真多啊,摸起来会不会不太舒服。
“诶,你看外面,”孟亦舟对沈晚欲沉默的寓意毫无察觉,越过他半个身子,把挡光板往上推。
风猖獗而起,吹散了层叠的云,日出将霞光碾成碎末,无数道金芒从云海中直射而出,环绕着机身,美得惊心动魄。
沈晚欲微微前倾,水汪汪的小鹿眼像下过一场湿漉漉的雨,天真,明亮。他叹道:“好漂亮。”
“这是耶稣光,光线通过胶体,经过云雾的反射形成光环,是一种很奇妙的光学现象,”孟亦舟抬起相机,捕捉着镜头后的风景,“听说是好兆头,看来这次戏会排得很顺利。”
镜头摇晃,背景过曝,理论上来讲,这只能说算是废片。
但孟亦舟看着少年沉迷的侧脸,肩后横铺着的万顷霞光,嘴角很轻地弯了一下,点了保存。
飞机落地是中午,当地地表温度突破了今夏以来的最高气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