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温(69)
渝市对于佟语声和吴桥一来说,是充满了美好回忆的地方,但对于温言书和衡宁来讲,除了和彼此相伴的时光之外,那里停留着的只有一场又一场的噩梦。
温言书想也没想就强颜欢笑地婉拒了:“不用啦,我就问问!我也有人约了!你们玩得开心啊!”
佟语声那边犹豫了一下,温言书赶忙道:“回去带点儿辣椒酱给我啊,挂啦,上班呢!”
电话那边还在含含糊糊应着,温言书深吸一口气,就挂下电话了。
此时他正和何思怀坐在上班的公交上,那边正戴着耳机听早间新闻,他撑着脑袋,片头看着窗外,眼睛红了一圈。
或许他本该可以和衡宁凑在一起,有个简陋的、可以一起吃团圆饭的家的。
这大概是他第九百次后悔那晚自己戳破了他们中间的窗户纸,温言书闷闷地想着,要是那晚自己什么都没说就好了,至少他们的关系可能保持下去,他们还能勉强凑一桌饭菜过年。
车到站的时候,温言书的眼睛已经被眼泪泡得通红了——这种不敢出声的憋屈的哭实在伤人,他走到单位的时候,觉得胸口憋闷得都快要炸掉了。
何思怀终于摘掉了耳机,问他:“你没睡好?眼睛都肿了。”
“嗯。”温言书带着浓重的鼻音回答,加快了步子,不想再多说半句话了。
他快速来到工位前,拿开笔记本,企图用工作麻痹自己凝滞的大脑。
他噼里啪啦打了一大堆文字,回过头来才发现,自己的Word界面上,只有一排密密麻麻的“衡宁”。
他痛苦地删掉那一排字,把脑袋埋在臂膀里,脑子里不禁发问——衡宁,你到底去哪儿了?
分开的那一天,衡宁随便买了张即将发车的火车票,朝着个他没去过的地方驶去。
事发突然,他完全没有做好要去哪里做什么的规划,只知道,离开是他唯一的目的。
下了火车他才知道自己到了徽省庐州,一个没有北京那么繁华的省会城市,也没有北京白马桥那般接纳追梦人的地方。
他去找了几个零工,七七八八把时间填满,随机挑着便宜的地方住下。
衡宁没有在庐州久留的打算,只是短暂躲避一下温言书的追踪,和一切先行告别罢了。
昨天,打工的奶茶店里来了两个穿着隔壁庐州一中校服的少年人,一个戴着墨镜、嘻嘻哈哈揽着身边人的脖子,另一个一丝不苟扣着校服扣子的男生,脖子涨得通红,似乎生怕被人看见他们的动作。
衡宁垂下目光,不用看也知道,他俩是刚在一起没多久的同性情侣。
一进门,搂人的男生就把墨镜摘下来,在手里绕了个极其装逼的花式弧线,道:“颜知晓!我今天要是猜对了颜色,你就跟我回村过年!”
没等他臂弯下的少年有什么回应,他就伸手指着最抢眼的招牌读道:“剔透水晶玫珑!这绝逼是红色!”
方才还有些紧张的扣子少年闻言,冷笑起来:“玫珑是一种哈密瓜,不是玫瑰,是绿色的,你猜错了。”
墨镜少年听完还一脸震惊地抬头看衡宁:“帅哥?他是不是在骗我?不想跟我回家过年?”
衡宁冷漠地瞥了一眼疑似色盲的墨镜少年,实话实说道:“绿色。”
接着俩少年就开始滋儿哇地吵闹起来,衡宁没啥兴致去听,满脑子都是那男生想带他的对象一起回家过年了。
马上就要过年了,而自己却还在居无定所地漂泊着。
衡宁想到就难受,握住口袋里的那支“英雄牌”钢笔,指腹来回摩挲着笔盖。
第二天清早,他拿到了日结的工资,又买了一张回渝市的车票。
十年的变迁,渝市居然从曾经的旧色回光返照一般,变得崭新起来。
衡宁站在漂亮的火车站,好半天才做好心理预期迈出了步子。
这是他出狱之后第一次回来。
不是繁忙的北京,也不是陌生的庐州,是生他养他又毁掉他的渝市,一个他又爱又恨的地方。
衡宁没出息地挑了个远路,绕过了曾经的事发地点,又搭了个黑车、在一座荒山上找了老半天,才找到一座残破得有些歪掉的墓碑。
因为自己当年没有能第一手操办,这墓碑甚至是随手拿了一块光滑的石头刻字、随意立在一个土包上,上面写了“衡志文之墓”。
眼前,那石碑已经起了青苔,字迹早就不清晰了、那小土包边荒草丛生,和眼前这荒山融为了一体。
衡宁本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瞎逛到这里,直到看清“衡志文”那三个字,他才“扑通”一声跪在土堆面前。
“爸爸……”衡宁低声而无奈地低语道,“我没做到。”
“学业、工作、金钱……”他的脑袋磕到了地上,声音似乎弹回了耳边,也传到了地底,“还有喜欢的人。”
“当年跟您许诺的,我全都没能抓住。”
作者有话说:
1.买奶茶的墨镜色盲少年叫戚随(攻),不愿跟他回家过年的男票叫颜知晓(受),他们是预收文《色盲》里的主cp啦~
2.之前有收到读者宝贝的提醒,北京二环内摩托车是限行的,衡宁的小车车是进不去的!这里就当做一个叛逆老板的叛逆行为好了!感谢读者小天使认真严谨的态度!大家要注意交通安全!不要违反交通规则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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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都是夜归人05
这么多年来, 他从未为那刺下的一刀感到后悔,唯独深深觉得对不起父亲。
母亲生下自己难产去世之后,他们父子俩便相依为命。父亲在生病前是当地乡政村的一个文员, 日子不富足, 却非常注重对衡宁的教育。
印象中父亲是个非常乐观且温和的人,和衡宁年少老成不同, 这个男人哪怕到了三十多岁, 也依旧像个清澈单纯的少年人。
他教会衡宁最基本的做人的道理, 告诉他先成人在成才, 还会在他闷头学习太长时间的时候,强行拉着他去野外钓鱼爬山、翻墙去学校打球跑步。
同样,他也尊重衡宁的愿望——在重病时依旧支持儿子暂停打工去补课, 在衡宁生日的时候送他一块学校门口文具店便宜的手表。
父亲没能给他带来富裕的物质生活, 却给了他坚定而善良的灵魂, 告诉他人可以清贫但不能低贱。
他对衡宁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衡宁可以完成自己的梦想, 可惜事到如今, 父亲对他唯一的期许都没有达成。
衡宁在坟前跪了许久, 直到腿快没了知觉, 才缓缓起身。
他扫了碑上的灰,拔掉了土坡边的杂草,心道,等把债都换完, 一定要给他换个好看的碑。
衡宁头脑发麻地走下山, 漫无目的地在附近溜达了几圈。
他其实很少出于冲动去做一件事情,但这次回来渝市, 偏就是头脑发热做出的决定。
他理了好久才确定了接下来的行程, 去街上挑选了些品相看起来还可以的水果, 拿着出狱时收到的地址,敲响了那户人家的门。
那栋楼房已经老得不成样子了,同样苍老的还有房间的女主人。
衡宁拎着果篮,有些局促地站在门口,看着满眼错愕的女人:“嬢嬢。”
这是衡宁的姑姑,当年父亲生病时卖了房子接济他们一家,还为此和丈夫离了婚,唯一的儿子也不愿意认她,为此,衡宁心里非常愧疚。
看见衡宁的一瞬间,姑姑并没有认出他来,凑过去打量了好半天,才惊呼一声,苍老的脸上爬满了泪痕:“幺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