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温(63)
在那之前,无数事情冲刷着衡宁的大脑,让他误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对温言书的喜欢。
直到他看见这人的衣服几乎被撕成一团破布条、被人骑在身下满脸惊恐地泪痕,那破破烂烂的样子一下让衡宁失去了理智。
以少对多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衡宁只知道自己的脑袋、肩膀、后背都被人打得生疼,但对方也不好过,直到温言书假装报警,才把那群鼻青脸肿的家伙彻底赶出了小巷。
直到对方消失在他们的世界之后,方铭昊的那句叫嚣才在衡宁的脑海中扩散开来:
“你知不知道他做梦都想被你操啊?你不嫌恶心吗?!”
他靠在墙上,好半天才想起这句话——他猜又是那群家伙拿温言书的温和当作话柄,便把哭得几乎昏厥的温言书搂进怀里。
他私心有些贪恋这样和温言书拥抱的机会,直到那人挣扎着将他推开,狼狈地哭噎道:“你别碰我,我真的很恶心。”
那家伙像是一捧透明的玻璃,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碎了一地。
“我真的喜欢你啊,衡宁。”悲怆的告白在衡宁的耳畔回荡起来,“我是个同性恋啊。”
温言书说他是个同性恋,他说他喜欢自己。
衡宁的脑子在一瞬间乱成一团,却并没有顺势而为地表明心意,只道:“没关系的。”
仿佛是宽恕了他冒昧地喜欢一般,虚伪得要命。
那天晚上,满身伤痕的温言书怕被母亲责怪不敢回家,衡宁便帮他撒了谎,把人背回自己家里。
这是他第一次带别人进自己的家——那栋狭窄的、破败的、摇摇欲坠的危房。
温言书又一次穿上了衡宁的衣服,睡在他小小的整洁的床上,被他擦拭着全身上下的伤口。
这是他们第一次在同一张床上睡觉,温言书一直蜷缩在他的背后,一夜过去,两个人除了呼吸和心跳,没做任何不当做的事情。
只是衡宁做了个怪梦,梦里他们俩像两条水蛇一般交叠纠缠在一起,在温咸的空气里拧出一团黏湿的水来。
第二天早上,他比温言书早起了半个多小时,趁他没注意,悄悄去卫生间换了条裤子。
和温言书的互相喜欢给了他很大的刺激,他开始对温言书有着收敛不了的欲望,但他仍不愿意开口——
他觉得自己给不了温言书任何恋人应当给予的东西——哪怕是最便宜的礼物、最缥缈的未来、最随意的承诺。
但他仍然选择和温言书一起上放学、默许他晚自习串班坐到自己的身边、等着他每节下课来找自己。
自始至终,他对感情方面的事情就缺乏自制,他虚伪地藏在没有开口的便利之后,贪图和温言书在一起的窃窃的时光。
平衡的打破在那一天下午放学,自己因为错失特等奖学金而郁闷不已,温言书拿零花钱请他喝了一罐啤酒。
那时候他确实不太能喝,酒精没有让他消沉,反倒让他全身燥热起来。
闷下最后一口之后,天边的斜阳刚刚好碰到他们趴着的铁栏杆上,橘色的光照在温言书的脸上,通红得像是从里到外都熟了透。
衡宁是有预感,在这样对视下去就要出问题,却不想对面那人居然趁势而为,轻轻垫着脚,吻上了他的唇。
对方的柔软的唇几乎将他全身都包裹起来,扰得他心绪全都乱了。
那一瞬间,所谓的理智的克制全都被抛在一边,衡宁反客为主地将他抵在身后附着青苔的石墙上边,捧着他的脸,侵略一般回吻过去。
这是衡宁第一次接吻,亦是他们这段“恋情”的伊始。
尽管他们都心照不宣地,从不提“恋爱”二字罢了。
作者有话说:
正宗壁咚,你好霸道啊衡宁。
第54章 匆匆那年05
衡宁和温言书的这段恋情, 是避着所有人偷偷进行的——
因为他们是同性,因为他们不招人待见,因为他们见不得光。
也正因为此, 每当他们躲在隐秘的墙角偷偷接吻, 每当温言书趁别人不注意悄悄牵住他的手指,每当他们藏进看不见的的小树林里偷偷相约, 他们所收获到的刺激和满足, 都被这只属于二人的隐秘扩大到无数倍。
他们纠缠在一起的时光, 就是独属于他们的伊甸园。
其实他们俩和彼此的话都不算多, 黏在一起的时候,除了互相宣泄过剩的欲望之外,最多的就是找个安静的地方, 一人塞一个耳机, 一言不发地静静听着王菲一首接一首地唱。
在那段烦闷不堪的日子里, 温言书身上的橘子香总能让衡宁感到一丝安慰, 世界上不只有他一个人活得痛苦, 真是糟糕又幸运的事情。
说来好笑的是, 他们从来没提过一句“在一起吧”, 倒是说过好几次“分手”。
温言书作为学校不受欢迎的异类,招来的麻烦从没少过,和衡宁结伴只是短暂让他有了喘息的机会,紧接着便拉着衡宁一起, 坠向更加叫人恐惧的深渊去了。
战火迁移到衡宁身上, 其实是个潜移默化的过程——从连带着一并被开玩笑,到周边的朋友越来越少, 再到最后, 哪怕不和温言书走在一起, 也会有人对他冷嘲热讽,更甚者会对他动手动脚。
那一天,衡宁在体育课打完篮球回来,发现自己放在抽屉里的校服外套被人泼了墨水。
那时候的衡宁正急着赶回来订正卷子,看到那一团被弄得乱七八糟的衣服,意外地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他觉得无聊,似乎只有小孩子才会做出这样幼稚的举动,他也同样觉得可以忍耐,毕竟他和温言书约好,只要熬过这苦难般的高中生活,只要他们一起考到北京,就能彻底和这糟糕的一切告别。
所以他把那脏衣服从地上捡起来,准备带回家洗干净,却没想听到走廊外传来一声骇人的声响。
“卧槽!打出血了!!”还没等衡宁反应过来,那一声惊叫就倏地将他的心脏揪紧。
他下意识探头朝外看着,那一堆蜂拥着的人群叫他几乎眩晕。
不知道哪儿来的直觉,从不凑这种热闹的衡宁疯了般拨开人群。
眼前的一幕在他的意料之中,却依旧叫他整个人快要四分五裂——
“道歉!!”
嘶吼着这两个字的人是温言书,这是衡宁第一次看见他这副样子。
他依旧是狼狈地被人怼在墙上,这回对方似乎下了狠手,不知用什么东西砸了他的脑袋,满脸的鲜血滴滴答答淌到了地上。
但平日里有一套熟练的挨打法则、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快点结束绝不还手的温言书,此时居然也伸手揪着对方的衣领,平时猫一般温顺的眸子,此时渗出杀神一般的目光,几乎要将对方整个撕咬吞吃。
“我让你!给衡宁道歉!!!”他的声音在走廊里传开,嘶哑的音色配着头上的血迹,画面恐怖得像是部暴力的香港警匪片。
这大概是温言书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生气,至少是衡宁见过的唯一一次,原因很简单,因为对方弄脏了衡宁的校服。
正当衡宁失控般冲过去,把他们两人撕扯开的时候,年级主任姗姗来迟。
嘈杂的人群一瞬间安静、退散,他们三个也凝滞在原地。
沉默、沉默,终于,温言书轰然倒地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轻微脑震荡加皮外伤,温言书在高三紧张的档口住进了医院,而对方则被勒令回家反思,直到下学期开学。
住院的事情必然瞒不住自家老妈,但含糊了事情的详尽细节,传到他母亲耳朵里的话便成了“和同学闹了矛盾”。
尽管衡宁上门为他说情,但得到的反馈却叫他感觉到冰冷刺骨——
“温言书一直就是这样,总和同学处不好关系。”
“他的性格问题太大了,不够阳光、不够合群。”
“他这回倒是开心了,整整五天不用去学校,落下的功课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补回来。”
“这是我作为母亲教育的失败。”
“衡宁,温言书要是能成为像你这样优秀的孩子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