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温(53)
何思怀还在外面和同事聚餐,衡宁便钻进厨房里开始做晚饭。
温言书趴在客厅的餐桌对面,就这么撑着脸,借着灯光看着厨房里忙碌的人,这个今天“恰巧”把他捡回家的人。
他不知道衡宁说的“正巧路过”是有几分故意几分存心,只知道那人嘴里说了巧合,他便当做是巧合就好。
温言书慢慢趴到桌上,朦朦胧看着衡宁。
他一直可以理解衡宁的回避和苦衷,但同样的,他也在悄悄渴望一段稳定安全的关系。
温言书轻轻阖上眼皮,只觉得自己这差不多麻木了十多年的心思,又回了春一般悄悄发芽——他很久没有这样小心翼翼地悸动过了,像是少年人陷入了一场漫无边际的单恋,只要对方给了他一点甜头,他的天空就可以晴朗一整天。
他又悄悄抬眼,让衡宁的影子乘着灯光透进视网膜里,模糊的亮点在他的世界里闪烁。
衡宁端着两碗面条从厨房里走出来的时候,看见这人正阖着眼趴在桌上打盹儿——真就像个猫似的,满身瞌睡虫,似乎只要稍微暖和些的地方,就成了他用来补觉的小窝。
同样,这人也跟猫似的敏锐极了,衡宁自认为已经放得很轻的脚步声还是把他扰醒了,眼睛“啪”地一下睁开,不带半点儿睡意、精神地亮起来。
“饿死啦!”温言书开心地举起筷子,抱过面就开始吃。
最近这人吃水煮面的次数多过了头,但这人也没吃腻的意思,低头哧溜哧溜乐呵得很。
衡宁忍不住问道:“你现在口味这么清淡了?”
他记得这个人以前是无辣不欢的,在学校食堂吃饭都要自带辣椒酱,吃自己做的小面也要大勺大勺地加辣椒油,如今这么寡淡的一碗,居然还能吃得津津有味。
温言书抬起头,呜哝呜哝地骂道:“我现在的胃,就他妈的千疮百孔,吃辣是爽啊,疼起来送人上西天,就一辈子只能这爽一次啦。”
他说这话的时候,大大咧咧像是在讲述着一个别人的故事,但衡宁见过他喝多了蹲在墙边吐得苍白的脸色,有些后悔地想,当时要是能拦着他让他少喝一点就好了。
温言书的胃就是被喝酒和不规律的饮食折磨坏的,胃溃疡胃出血,离胃穿孔一步之遥,好几次还喝吐了血,被人直接送到医院里去。
但他就这样一声不吭地扛住了,靠着折腾自己的身体,换来在大城市稳稳地落地生根。
衡宁看着他瘦弱白皙的手腕,心想,这人看起来弱不禁风,会因为吹风病倒,也会因为孤身一人而被吓到,但他却毋庸置疑是个真正强大的人——一个充满了韧性、无比坚定的勇士。
温言书吃得真的很开心,一时间让衡宁觉得,这家伙是真的馋了想吃面,而不是替自己着想才不让自己请客的。
看那人狼吞虎咽又竭力保持优雅从容的憋屈样,衡宁忍不住说:“吃慢一点,不够再做。”
温言书抬起头,脑门子已经蒙了一层细汗了:“慢不下来,真的好好吃啊,你真的好厉害。”
衡宁其实很容易满足,温言书一句单纯的赞美让他整个人轻松愉悦了起来——想当年这人就是这样甜蜜攻陷,一口一个“你好厉害”,骗了自己几年的免费课后辅导、免费外伤包扎、免费周末加餐和免费的亲吻拥抱。
眼看着这人的碗很快见了底,这懒猫罕见地主动起身消消食,看来是吃得太撑了,坐着躺着都成了一种煎熬。
衡宁看他在屋内慢悠悠散着步,刚想找个机会回去了,就看着人眯着眼,仿佛微醺一般哼起歌儿来。
——这是王菲的一首小众歌曲,名叫《新房客》。
“等待晚上,迎接白天,白天打扫,晚上祈祷,离开烦嚣,寻找烦恼,天涯海角,心血来潮……”
衡宁其实很少听歌,唯独王菲的除外,温言书对于王菲的喜爱是从高中就刻进他脑海里的。
他那时候不理解歌词,自己便告诉他,这首歌的主人公爱上了对面来的新房客,每天等待着在推门的瞬间,和对方可以短暂打个照面。
吃饱了之后的困顿其实和喝醉的感觉差不多,温言书迷迷糊糊趴到窗边吹风,嘴里还喃喃唱着:
“有人在吗?有谁来找?我说你好,你说打扰。不晚不早,千里迢迢,来得正好……”
有那么些时候,温言书觉得,是不是这样的关系就应该让自己满足了——他们可以坐在同一辆摩托车上,自己可以搂着他的腰,他会带自己回到家中,按照自己的口味做一碗热腾腾的面条。
他会在自己需要的时候及时出现,驱走恐惧和黑暗,他们甚至可以交叠在同一张床榻上,互相宽慰情绪纾解欲望。
一如他们多年前一样,做尽了一切情侣该做的事情,唯独不肯承认在一起的事实。
衡宁在身后不知看了他多久,最后还是说了一声:“我先回去了。”
温言书没有回头,只是在轻轻的关门声中继续模糊地哼道:
“哪里找啊,哪里找啊,一切很好,不缺烦恼。”
作者有话说:
单元标题/歌词:《新房客》,原唱:王菲。
第45章 新房客12
这一周过得很快。
温言书重新找到了投入工作的感觉、何思怀快速进入了岗位的角色, 衡宁和杨梦圆在网上的对接也十分顺利,时间很快就到了周末——衡老板新工作面试的日子。
清早,温言书在特意提前了十五分钟到闹铃声中赖了十五分钟的床, 直到听见衡宁“咚咚、咚”的敲门声, 才套上衣服,吧哒吧哒跑去开门。
这样富有节奏的敲门声, 算是他和衡宁之间独一无二的信号, 温言书每次听到这精心安排过的声音, 便知道敲门的不是别人, 是可以让他安心的衡宁。
只是一个心照不宣的小动作,但却最大限度地避免他听见陌生动静的惶恐和焦虑。
温言书弯弯眼笑着开门,看见门外的光景时, 还是结结实实愣了一下。
衡宁终于穿上了自己给他买的衣服, 不得不说, 自己几次用身体丈量出来的尺寸确实准得叫人咂舌, 那一套笔挺的西装, 在他身上严丝合缝, 完全不比佟语声他俩在英国花重金量身定制的西服差。
主要还是衡宁这衣架子实在太好了, 衬衫一丝不苟的领口刚好描出他漂亮干练的颈线,熨烫好的西服外套让一马平川的肩膀更显得笔直坚/挺,刚刚好收拢得腰线让他整个身材变得更加立体而成熟。
就连那刚扣得严严实实的袖口,都衬得那埋着青筋都手腕格外性感。
温言书以为经过十多年的大浪淘沙, 自己早已经过了看脸的年纪, 直到现在,衡宁穿上了真正适合自己的衣服, 他才觉得——不是自己不看脸, 只是自己的审美早就被这人拔得太高了。
看他木头人似的定在原地, 衡宁面无表情地伸出手,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
温言书骤地回过神来,第一次在他面前像个小姑娘似的耳根子通红。
他手足无措地掩饰着自己的心动过速,转过身给他放行,脑海里闪过的却是他刚才打响指的右手——可恶,怎么连手都可以这么好看。
衡宁不知道他脑海里那么多有的没的,只是顺手将门关上,将放了早餐的餐盒拿出来。
那每天早上定时响起的餐盒声,就像是巴甫洛夫的狗摇铃,一响起声儿,何思怀便就条件反射一般从房间摇着尾巴跑出来了。
“衡老……”
刚才的一幕再一次复现,这个颜狗刚一抬头,就被这“反同人士”今天极高的颜值震慑到了。
“衡先生早……”何思怀矜持地改口道。
温言书敏锐地察觉风向不对,立刻上手给那家伙后脑勺一巴掌,正义凛然地打断了旖旎的气氛:“吃早饭。”
人形自走衣架衡宁全然没在意自己的招蜂引蝶,只缓缓拉开那张对面那张椅子,和以往一样,坐到他们的对面。
不知是不是温言书的错觉,这人经过这一身衣服的修饰后,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