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温(52)
温言书看不得年轻人梦想被击碎的样子,便道:“但我既然带你实习,肯定会把我知道的都教给你。你是新人,几乎没有露过脸,很适合去做暗访,有兴趣的话我带你接触接触。”
何思怀闻言,立刻笑起来:“好!”
回到单位,同事们都围过来和温言书打招呼,问他身体如何,问他最近情况。
城市里的繁忙将他裹住,这些天在偏僻城中村韬光养晦的宁静,立刻被匆忙的紧张感取而代之。
“你可总算来了,组里最近好几个稿子等着你审呢。”隔壁桌的王姐扔过来一个u盘,抬头看见他身边站着的高高瘦瘦的何思怀,“哟!带实习生了?”
何思怀看了一眼她的胸牌,立刻乖巧地打招呼:“王主任好,我叫何思怀,叫我小何就行。”
还蛮有眼力见儿的,温言书想,只要这家伙在意的事情,都是完完全全可以做好的。
事实证明清北学生的学习能力就是很强,一张白纸的新人何思怀不仅不是个累赘,反倒在旁观了温言书工作之后,很快上手帮忙一起审稿了。
温言书看着这样充满朝气的何思怀,难免又想到了衡宁。
这人拿到新工作后也会这样有干劲吗?他脑子里回忆起那人认真备课的样子,心想,或许他真的找到年轻时候的那份热血了。
回到岗位的第一天,面临的都是些繁杂的鸡零狗碎,但他和何思怀在工作上相性很一致,统筹规划和细致安排做好,任务便也就一点一点地清掉了。
这孩子和同事相处也不像在家那般冒失,客套话一句一句,半天下来便和大家打得半熟了。
工作的顺手和徒弟的称心,让温言书这一天的心情都变得很好。
他也感觉到自己这段时间发霉了的身体开始慢慢苏醒——白马桥只是他暂时逃避的港湾,快节奏的都市生活,才是真正属于他的归宿。
工作一天,两个人小加了一会儿班,把积压下来的东西全部做完,出了报社的大门,天已经漆黑了。
报社加班是常态,他们走的不算很晚,便被同事拉过去聚餐,说是要给何思怀接风。
“我不去了,最近身体跟不上,还带早点回去休息。”温言书摆摆手,说,“思怀也别玩太晚,明天还要上班。”
何思怀对熟人完全没有任何细心体贴可言,只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就这样放心地跟同事们走了。
看那一群人勾肩搭背走了,温言书才回想起来自己又要一个人回去了。
他看着都市里繁华的灯火,鼓起勇气心想,要不今晚试试脱敏,总不能一辈子都要和别人绑在一起。
但四周人群退潮的一瞬间,他就觉得自己的勇气还没有准备好——他已经可以做到一个人窝在封闭的出租屋里,但走夜路对他来说,依旧是个很大的考验。
漆黑莫测的深夜、紧跟在身后的脚步声、悄悄从背后伸出来的棍棒,暗中对准了他的匕首……
现在他算想明白了——那些人一天在外游荡着,他便不敢一天不可能好起来。
混乱的想象让他再一次痛苦起来,他想着要不趁人还没走远,自己也跟他们一起去聚餐好了。
眼前的霓虹灯火在他面前颤抖起来,快要连成一副光怪陆离的画。
疯了。温言书面色苍白手心出汗,只想着先找个地方坐下来,免得自己一头栽倒在报社的大楼前。
正当他的双目完全昏黑的前一秒,一道闪烁的白光刺进他的视网膜。
他强撑着睁开眼,衡宁又一次骑着他的摩托出现在他眼前。
“正巧路过。”衡宁朝他扬了扬下巴,逆着光的身影看起来沉稳又可靠,“要带你一起回去吗?”
作者有话说:
最佳助攻:衡老板心爱的小摩托。
第44章 新房客11
温言书的视野被车前灯照亮了。
世界亮堂起来。
他下意识向往衡宁的方向走去, 但眼睛在短暂的清明后,又掀起一片雪白的马赛克。
手脚一阵冰凉,四肢却沉得像是灌了铅般根本提不起来, 整个人让他险些绊倒在路牙子边。
他本来就容易低血糖, 晚饭没来得及吃,中午又吃得少, 加上神经紧绷, 自然就撑不住了。
衡宁一把将他捞了起来, 顺手往他嘴里塞了一颗橘子味的硬糖。
带着柑橘的酸甜在味蕾轻轻蹦开, 那股带着治愈力量的糖分顺着舌根攀向全身。
——低血糖就是这样来得快去得也快,胃里磨人的难受逐渐消失了,意识回流, 温言书松了一口气, 慢慢站起身来。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爬到车后座上的, 只知道方才那一遭折磨得他一身虚汗。
劫后余生带来的虚脱感, 让他整个趴在衡宁的后背直不起身来, 衡宁也就任由他的脑袋抵在自己的后背上, 来回轻轻蹭着。
不知是他方才喂进去的那块糖, 还是温言书本人的体香,淡淡的橘香味飘在衡宁的鼻尖前,让他方才被风吹乱的心思也宁静下来。
“唉……”身后的人疲惫地叹了口气,似乎是将无奈和烦闷彻底揉碎了抛进身后的漆黑里, 这才虚虚抬起手, 环住了衡宁的腰身,撒娇一般黏糊糊地嗫嚅了一句, “饿了……”
衡宁只说了一声“扶好”, 就带着他呼啸进了那灿烂的都市夜里。
报社大厦在东三环附近, 精心设计的建筑在群英荟萃的中央商务区也能大放异彩。
每次经过这里,衡宁都忍不住侧目——那是脏乱的城中村、贫穷的棚户区不可能出现的幻境。
百来米高的楼体高耸入云,宛如一根将人牢牢钉在城市里的定海神针,带着人们走向高处、触摸云层,安慰着他们每一步攀登都将有所回报。
身后,北京CBD独有的流光溢彩让衡宁有些恍惚。
这一切的璀璨绚烂都让他心驰神往,但从白马桥到这里的三十公里路,他可能一辈子也赶不上了。
身后,那生来便就应该在大城市里扎根的人儿轻轻贴过来,一股温热让衡宁心中的落差感短暂被屏蔽。
至少这一刻,他们之间是没有距离的。
“想吃什么?”衡宁把车速放慢,确定自己不大的声音可以逆着风,传到他的耳朵里,“我请你。”
那人像是苏醒过来一般,慢吞吞把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似乎硬是等到他的气息在衡宁的后颈抚摸了个遍,才沙哑着开口道:“沙县小吃吧……”
衡宁轻轻皱了皱眉,说:“你可以选个贵点的,就当我感谢你帮我介绍了个工作,不用顾虑那么多。”
CBD附近,以国贸为代表的商圈消费水平都不低,但衡宁心想,他要是愿意,自己稍微下个血本也无妨。
温言书结结实实环抱住衡宁的腰,道:“我今天胃口不好,吃不了大餐,回去煮点面条我们一起吃吧,等过段时间你拿到课时费,我们可以好好庆祝一下。”
衡宁不知道他这番话有几分借口和推脱,只知道这话说出口倒是让他没了什么心理负担——毕竟对于目前的他来讲,请客依旧是一种比较逞能的行为。
温言书必然是知道的,只是用着温和的理由兼顾了他的经济能力和自尊心。
“行。”衡宁目光柔和下来,问道,“面里想加点儿什么?”
“我要多多的火腿肠,切成沫撒整整一层,还要加小青菜,一两颗就好,画龙点睛一下。”明明在照顾人,温言书还偏偏得逞一般,嘻嘻笑道,“我又要白嫖你的手艺了。”
衡宁忍不住扬着嘴角笑了笑,这样子正巧被温言书从后视镜看得一清二楚。
两个人在镜子里对视了一眼,衡宁觉得有些尴尬,就听温言书仰着脖子唱起来:“你笑起来真好看,像春天的花儿一样……”
妈的。衡宁春花般的笑容瞬间消失,转而是恼羞成怒地拧了一把油门,车子便在身后那人无虑的笑声中飞驰过去了。
两个人回到温言书的出租屋里,这家伙立刻生龙活虎,完全没有半点儿胃口欠佳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