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岛物语(12)
不说咖啡提神吗,覃志钊喝了一大杯,轻靠在沙发里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微的轻敲玻璃声将他震醒,接着,他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庞,但整张脸贴在玻璃上,鼻子挤成猪鼻孔一样,整张脸变形一样往下滑,覃志钊吓了一跳,方焕站着窗外,笑得双肩发抖,然后又轻轻踢了踢脚下,耐心等待覃志钊出来。
上了车,方焕探身问:“你喜欢喝咖啡?蓝山还是卡布奇诺,咦——我猜你肯定不爱喝卡布奇诺,只有四姐姐这样的人才喜欢,那是美式?”正说着,方焕朝右边指:“右拐,四姐姐的学校就在前面。”
覃志钊保持沉默,按照方焕的要求往前开。
果然,女中门口像是刚刚放学,成群结队的孩子们过着斑马线,方予珊长发及肩,穿一件白色短袖,灰色中长裙,十分安静地等在一旁,“四姐姐,这里!”
平日为了方便出行,他们都有各自的司机,但听说予珊的司机爱赌钱,总是迟到,这次方焕就让四姐姐以后跟自己一起回家。
上了车,姐弟俩说个不停,方予珊明显比平日活泼很多。
覃志钊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们一眼,方予珊机敏地问了一句:“怎么称呼您?”
“叫我覃志钊就行。”
方予珊想了想:“叫覃师傅行吗。”
方焕连连摇头,表示这个称呼十分老气,他双手叉腰,也不知从哪儿学来的一套,一幅语重心长的模样:“阿钊——”
覃志钊猛地踩住刹车,又连忙说了句:“抱歉。”
这语气实在是有点像他叔叔覃德运。
两个孩子在后排哈哈大笑。
车子路过天桥时,方焕小声道:“我想上个洗手间。”姐弟俩相视一笑,好像有某种默契。
覃志钊观察周围,斜对面有个商场,里面应该有洗手间,“稍等。”
车子刚停好,方焕和方予珊先一步下车,直接上了通往商场的直梯,覃志钊在后边追,方焕说:“我憋不住啦!”可是他拉着方予珊飞奔,一点也不像尿急狼狈的样子。
甩开了覃志钊,姐弟俩从右手边大门进去,再转弯,搭乘通往二楼的扶梯,方焕眼睛一亮:“在那里!”
方予珊在书包里掏着什么,方焕有些着急:“哎呀,用我的。”
说着,他们终于站到了人群中,今天麦当劳的人真多,排了好久才到他们。方焕的个子还没完全长起来,站在柜台前显得有点矮,他望着那面广告牌:“我要一个鸡肉汉堡套餐,两大份薯条,两杯可乐,一杯加冰,一杯不加冰,噢,多来一点番茄酱,”说着,他回过头问:“四姐姐,你想吃什么。”
方予珊悄声补充:“我想吃菠萝派。”
平日里他们一餐一饮都有严格规定,何况都是长身高的年纪,查理从来不允许他们擅自吃油炸食物,尤其是麦当劳、肯德基。现在没了查理,方焕像要彻底撒野了一样。
“好的,”服务生是个大哥哥,像个大学生,“一共是275。”
方焕递来一张银行卡,“用这个。”
那是一张限量版的渣打银行黑卡,服务生也认出来了,用可疑的眼神看着他们俩。
“怎么啦?”方焕眨了眨眼,“刷卡呀。”说完,他趴在台面上,还在想要不要再来一个鸡肉卷。
服务生没有着急刷卡,把店长喊出来了,在店长的耐心询问之下,终于确定了持卡人就是方焕本人,“没事,刷吧。”说着,递来POS机。
可是刷了好几次都不成功,方焕试了好几个密码都不行:“奇怪,我记得没有密码啊。”
说着,他侧过脸问:“四姐姐,用你的。”
身后无人应答,他又喊一句:“四姐姐?”
“我跟你说话呢——”再回头,方焕根本没有看到方予珊的身影,就在他心切之时,他在大门口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覃志钊脸色沉沉地站在不远处,轻轻按住方予珊的肩膀,仿佛台风欲来时,平静又危险。方焕只好悻悻地说:“算了,不点了。”
他拨开人群,朝覃志钊走来。
覃志钊问:“怎么不点了?”
方焕耷拉着脑袋,说:“真搞不懂那张卡,明明没有密码的。”他爸爸说了,里面有三十万的额度,随便刷,现在用不了真是烦。
覃志钊倒是反常,递来钱夹:“用这个。”
方予珊很警惕,急切地说:“家人不允许。”
“不允许你们还点?”覃志钊看上去很严肃,一副要倒霉一起倒霉的模样:“点吧,我不说。”
方焕哼哼道:“你不说有什么用,瞿伯要看发票的!”
覃志钊说:“用现金,要不要?”
两个孩子并肩站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点心动。
“三、二——”一还没说出口,方焕一把夺过钱夹,接下来,将他想吃的点了个遍。
覃志钊真的搞不懂油炸食物有什么好吃,平日山珍海味堆在这两位祖宗面前,倒显得麦当劳格外珍贵了。待方焕打了一长串可乐嗝儿,覃志钊才起身说:“走吧。”
原以为吃了麦当劳他们总能消停点,车子刚从地下车库出来,方焕非但没有上家里的车,还拉着方予珊飞快地上了巴士。隔着巴士玻璃窗,方焕朝另一侧疾驰追赶过来的覃志钊做鬼脸。
第10章 男子汉
难办,这份差事。
覃志钊紧跟巴士,一直等巴士抵达终点站台,两个孩子才一前一后下来。
这辆迈巴赫平日主要用于接送方焕,天色渐暗,空气里隐约有潮意,像是刚刚下过一场小雨。奇怪,覃志钊怎么没注意到有雨,他擦了擦额头,额前竟然有细密的汗珠。
他们姐弟冲进商场时,两个人还手拉着手,商场里毕竟到处有监控,覃志钊即使担心他们走散,也不像现在这般警惕又忧心忡忡。上了巴士一切都有可能失控,有关富豪子女被绑架的消息层出不穷,别说丢了孩子,方焕就是受到一丁点伤害,他覃志钊不用在香港待下去了。
若是他的亲弟弟、亲妹妹那尚好说,覃志钊免不了要一顿骂,好叫他们长记性——珍珍和阿忠从来不敢在他们面前这样任性。但这位是他的小主人,给他每日发薪的上帝,一个从来不按常理出牌的孩子。打不得,更骂不得,他还得想尽一切办法把这份工作干好。
好吧,为了珍珍和阿忠。覃志钊闭了闭眼,深呼吸,神色镇定地推开车门,接着绕到车后门,恭谨地拉开车门,朝方予珊、方焕伸了伸手,示意他们上车。
姐弟二人显然有些诧异,因为覃志钊既没有像查理那样苦口婆心,也没有任何多余情绪,方焕甚至有点纳闷他为什么不生气。
孩子毕竟是孩子,闹一会儿就累了。
两个人依偎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小声说话,再后来渐渐闭上眼,好像睡着了。
车子等待红绿灯时,方予珊睁开眼,轻轻打了个哈欠,摇晃弟弟的手臂:“阿波——”
空气中有一声很轻的‘嗯?’声,像是没睡醒又不肯错过应答,接着撑懒腰的声音再往下沉了点,覃志钊感受到后背座椅传来一股很轻的踩踏力量,周遭恢复安静,方焕像是又睡着了一样。
“周末陪我上马术课好不好?”予珊说。
“不要。”这句话吐字十分清晰,覃志钊下意识往后视镜看,方焕端坐起身,正在揉眼睛。
予珊语气轻快:“你就当陪陪我,没说骑你的马。”
“嘁,想得美。”方焕别过去脸,望向车窗外:“我的马还没长大呢,不能骑。”
有关方焕养的动物覃志钊大致有些了解,瞿伯怕他记不住,专门打印了一份表格,上面详细记录哪年哪月哪日,方焕因何种缘故养了哪些动物,那只小马驹现在马场,方焕每隔三个月会去看它一次。
“三个月到了吗?”方焕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