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看他们(24)
江眠算了一下今年上半年自己有多少次小病,也觉得陈故说得对。
可……
江眠微抿了下唇,稍低眉眼,神色露出了几分犹疑。
陈故察觉到他的情绪:“怎么?还有故事?”
“也不算。”江眠嘀咕了声:“我不喜欢健身房。”
因为会有人来和他搭讪,还不是女性,是同性。
他知道有些人没有恶意,但江眠不擅长应付这些,也不想应付这些。
他的世界小小的,人际关系很简单,他也很满足现状,不想打破。
“可以去夜跑。怕不安全的话,我和你一起。反正我也总是会去夜跑。”
“嗯。”
江眠还是很迟疑:“再说吧。”
陈故哪里看不出他就是有点不想动,故而轻哂了声:“懒虫。”
江眠微怔。
他望着桌面上陈故的倒影,心想好像有点越界、过于亲昵了。
但其实从陈故打着伞来桥上找他的那一刻起,那个朋友的界限好像就模糊了。
江眠很聪明。他知道陈故对南界不熟,因为陈故去哪儿都要导航,可他却能够凭借着动态的一张图找到他。
要么就是问过人,要么就是用地图查过,但无论是什么,这个举止都有些刻意。
只是江眠没想明白陈故的目的。
哪怕他的神经在不断地向他报警,可要究其源头,又成了一片茫然。
难不成他跟陈易深道歉、承认自己的错误是假,只是为了进一步打消他的警惕,更好接近他?
江眠觉得不像。
那陈故为什么要……
江眠想不明白。
等服务生端着餐盘把咖啡和午餐一次性上齐后,陈故才悠悠问:“你真的只吃这么点就可以了?要分一点给你吗?”
“不用。”江眠摇摇头,稍停了会儿后,难得多解释了句:“我没什么胃口。”
陈故扬眉,没流露出太多情绪让江眠不自在,只用轻松的语气问:“心情不好?”
江眠不习惯的事有很多,其中像人倾诉就是其中一条,而表露出自己的真实情绪也是其中一条。
可要他做到像他爸江聊一那样滴水不漏八风不动,他也还不行,毕竟才十九岁,没有那么深厚的功力。
所以江眠只是没有吭声,咬着温度刚好的三明治,小口小口地吃着。
但陈故却没有识趣的不问。
他轻笑:“是工作上的事?我听说过,律师是有保密义务的。”
陈故说得没错,而且这也是一个很好让江眠把他的关心堵回去的借口。
于是江眠点了头。
陈故就在他的点头下笑得更加灿烂:“那我猜猜,你不用回答。”
江眠:“……”
他有点懵,就听陈故已经悠悠道:“我听陈易深说,你去兼职,主要是体会一下律师生活,积累一点经验。律所是你父亲给你找的,创办人是你父亲的学生,所以他肯定会让你接触各种不同的案子。”
陈故漫不经心地切着牛排,五分熟的牛排还带着点血水,他动作自然又娴熟,透露出一点浑然天成的优雅:“我猜是刑事法庭。你们的当事人犯了罪,但你们要为他做无罪或者想办法从轻处理?”
江眠停住。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弯着眼睛看他的陈故,原本就有点绷着的神经拉得更直。
陈故真的很厉害。
明明没有任何线索,他却能够猜到。
尤其陈故继续道:“为了达成目的,你们这边可能要隐藏一些证据或者线索?”
全对。
江眠不能说话,也不能给出任何反应。
因为保密义务,即便他再如何过不去心里那一关,他也不能背后捅王par他们一刀。
他只垂着眼,继续吃三明治。
可他不知道,他这样的反应,让本来就有十分把握的陈故更加肯定。
不过陈故也没有说什么,只望着从他今天见到他开始,就在散发着低气压,整个人写满了「不知所措」的江眠。
陈故吃了口大小分得刚好的牛排肉,思绪有些散漫。
之前陈易深与他说过,说江眠这个人,看着冷冷淡淡的,心里好像住不进什么人,也装不了什么事,仿佛与世隔绝、不食人间烟火的出家人。
但其实不是的,江眠内心很柔软,你找他帮忙,要他做一分的事,他就会尽自己的能力,在不影响到自己的情况下帮到三四分、五六分,甚至更多。
他也很较真,尤其是法律上的事。
虽说有句话是「法外有情」,可这单案子既然让江眠都没有胃口吃饭了,那就代表他们的委托人不是什么能用情容忍的好人。
所以陈故问:“你一定要做律师吗?”
江眠微怔。
他正在搅散拉花的动作停住,稍稍睁大了眼睛看着陈故。
就见陈故一脸人畜无害的模样:“你对律师,是有什么特殊情结吗?有的话,那我接下来的话就不说了。”
江眠抿了下唇,迟疑片刻后,道:“你说。”
陈故颔首,继续下去:“法学毕业后应该也有很多工作可以找。我觉得按照计划做决定,踏上什么路,不如凭心而动,做自己开心的事。总有工作是可以严格遵循法律,不用在灰色地带游走吧?”
确实有。
江眠神色微动,但仍旧摇摆不定:“可在选择律师这条路上,不是只有我付出了努力。”
还有江聊一,和他学校里的教授老师,他们都有给过他指点,并且都给过他期许。
他怕自己因为这件事选择不做律师了,会辜负他们的好意。
陈故轻笑:“江眠,我想爱你的人是无论如何都会爱你、支持你的。如果只是因为你觉得这条路不适合自己就放弃而对你失望,那么那样的人,也没必要深交,不是么?”
江眠动了动唇。
“人生苦短。”陈故端着咖啡杯举起来,隔空做了个干杯的动作:“要为自己活。”
他说的随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场景和让人深刻的记忆点。
可江眠望着这样随性的陈故,不知怎的,握在咖啡手把上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下,像是保持了一个姿势太久有点麻了,难言的感觉顺着落在他的心上。
江眠后知后觉了件事。
他在陈故的自言自语中,不知不觉地被陈故带动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他在跟陈故倾诉。
意识到这点后,江眠拧了拧眉,本能地想要后退,把自己缩回那个他从未察觉过的壳子里。
但江眠对上了陈故的眉眼。
陈故是很标致的狗狗眼,微微下垂,显得有几分可怜无辜又清丨纯,但他整个人的气质不一样。
尤其是他留起来的头发扎成了个马尾垂在脑后,让他笼着一层神秘的袈裟。
在和江眠说那些的时候,陈故的语气也拿捏得恰当,既不会让江眠觉得他冒犯了,也不会有种被说教了的感觉。
他敦敦善诱,就好像是江眠内心的写照,给江眠一种,在跟自己的内心对话的错觉。
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这一点,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江眠鬼使神差地收回了后撤的步伐,再往前了一步。
他问:“你的意思是让我,做自己想做的事?”
陈故偏头,一脸理所当然:“不然呢?人的平均寿命是七十多岁,你别看很多,但其实很短,毕竟我们现在已经走过了七分之二,短短七十年,不及时行乐,那来人间走一遭是来干嘛的?”
他玩笑道:“你是天神下凡来渡劫了么?”
江眠停顿片刻,到底还是被他逗笑。
他很浅地勾了下唇,原本压抑的情绪消散,那双素来清冷的柳叶眼舒展开,成了春日漂浮在暖河上的漂亮落叶。
江眠稍稍弯眼:“我知道了。”
他认真道:“谢谢。”
江眠看着陈故,第一次学着人开玩笑:“我不是天神下凡渡劫,但你一定是菩萨转世来点化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