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畜生(75)
听到“欺骗”这个词之后,盛霜序神色一动,忍不住开始回忆当时所说的内容。
玛利亚说:“宋铃雅的那个案子,并不是沈承安幕后指使的,都是我添油加醋的污蔑,那时的我一心只想引发您的怨恨,好让您能永远离开沈承安。”
盛霜序想起他们被绑架前,沈承安那句没能说完的话——他确实心中有些动摇,可他并不愿意轻信玛利亚。
更何况,那张转账记录该怎么解释?
盛霜序说:“夫人,既然当时的您说了谎话,可我该怎么判断现在的您有没有欺骗我呢?”
玛利亚哑口无言。
玛利亚讲出这些话还是想说服盛霜序能够照顾沈承安,她的目的不纯,保不准会为了欺骗盛霜序使出什么手段来。
玛利亚顿了顿,说:“我愿向天主起誓,盛老师,我现在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对于玛利亚这种虔诚的教徒而言,向天主发出的誓言份量相当重,她绝不会拿自己的信仰说谎。
盛霜序没有回应,他需要思考的时间。
邱白枫踩住刹车,车子缓缓停在了盛霜序工作的楼层门口。
盛霜序并没有告诉他们机构的地址在哪,可他们却连他的工作地点都已经调查清楚了。
无论他搬到哪里去,恐怕玛利亚都能找到他。他不能因为玛利亚一时的示弱,就轻视这个女人的手段。
盛霜序不禁打了个冷颤。
玛利亚最终还是不死心地问:“盛老师,您考虑的怎么样了?”
“再见,夫人,”盛霜序推开车门,说,“我恳求您,请您不要再来影响我的生活与工作了。”
细密的雨滴落在了盛霜序的肩膀上,很快就晕湿了布料,染出一颗小小的圆点,现在雨势并不大,他往前走了几步,才听见背后汽车发动引擎离开的声音。
盛霜序见桑切斯内部乱成一锅粥,本以为玛利亚没有闲心再来找他的麻烦,手上的伤愈合后便恢复了工作,哪成想这一切并不是他躲几天就能解决的问题,玛利亚最终还是找到了他。
盛霜序不会把个人生活的私怨带到工作上去,就算他再心烦意乱,还是认真完成了课程。
盛霜序已经下班了,他却并不想回家,他只怕玛利亚还锲而不舍地蹲守在楼下纠缠他。
雨已经下的很大了,雨滴就如子弹似的,砸在玻璃窗上砰砰响,盛霜序站在窗前双目放空,想起沈承安的事情来。
晚上的课程因暴雨被迫取消,顾小曼也到了下班的时候,她拍了拍盛霜序的肩膀,问:“盛老师,外面雨这么大,我开车送你回去吧?”
盛霜序正想的入神,正被她吓了一跳,赶忙摆手说:“没关系的,我自己坐地铁就好。”
一方面他确实不想麻烦顾小曼,还有一方面——万一玛利亚还要纠缠他,他不能把顾小曼也牵扯起来。
顾小曼是个很好心的人,外面雨很大,就算盛霜序不肯受她的好意,最终便坚持开车把盛霜序送到了附近的地铁站口。
临走前,顾小曼还冲他招了招手,说:“盛老师小心着凉。”
盛霜序不禁为这单纯的善意感激不已。
他租的房子距离机构不远,只用坐两站地铁,全程不过十分钟,雨却仿佛比之前要更大一些,盛霜序刚走出地铁口,就被风雨撞了满身。
他哆哆嗦嗦地撑开伞,伞面瞬间被吹得东倒西歪,他险些握不住伞柄,只能把伞牢牢地压在怀里。
雨随着风斜向而落,以至于伞并不能完全遮住雨滴,盛霜序走了几步,还是被淋湿了手臂。
现在还没到夏天,春雨夹杂着料峭的风,寒冷几乎渗进盛霜序的骨髓里。
好在他家距离地铁站也就几分钟的路程,盛霜序硬着头皮往回走,整条街道因大雨没有人出行,路灯孤零零地立在路边,本就昏暗的白炽灯光在雨中更是变得晦暗不明,四周只剩下雨滴打落地面的啪啪声。
忽地一辆汽车从路中疾驰穿过,车轮卷起满地积水,盛霜序根本来不及避开,就被溅了满身污水。
他下意识往车的方向看去,那车根本不顾及路上的行人,都已经跑得快没了影了。
盛霜序自认倒霉,刚转过头,余光就扫到一团漆黑的影子。
影子的主人正瑟瑟发抖地坐在路灯下,他单薄的衬衫已经湿透了,布料湿黏黏地贴在身上,勾勒出紧致的肌肉曲线,那辆车行驶而过时,污泥同样也落在了他身上,搞得全身脏兮兮的,就如一条丧家之犬。
盛霜序愣了好一会儿,才把惊呼声压了下去。
他垂下脸,只想当作什么都没看见似的继续往前走,才走了没几步,他耳朵里满是紧张与恐惧的嗡鸣声,脚却又不自觉地绕了回去。
他穿得这么少,还一直泡在这样的雨里——再放任不管地淋下去,人是会病死的吧?
“沈承安,”盛霜序抬起脚尖踢了踢他的手臂,往他白皙的皮肤上又按了一个泥印,“……你在这里做什么?”
第92章 听话
玛利亚明面上已与沈承安断绝的母子关系,继承人的位子落空,觊觎她的人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盯着玛利亚的眼睛太多,自己的儿子被赶出家门,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更何况,以沈承安现在这副模样,他很难独自生活下去。
玛利亚本想先叫邱白枫悄悄雇人照顾沈承安一段时间,后来季春酲自告奋勇——毕竟他也是沈承安的朋友,虽然平时不怎么靠谱,但友人有难,他也无法坐视不理,再说,以他的身份去收容沈承安,旁人也不好嚼舌根。
哪成想沈承安这才刚安顿了没几天,就被季春酲的父亲给赶了出去。
这下饶是季春酲也没办法了。
季春酲父亲判断的没错,沈承安已众目睽睽之下被抛弃,已经没有再回去的可能,以桑切斯的家族结构而言,玛利亚迟早是要嫁人的,届时继承人不是她的丈夫就是她的儿子,他们两家还需要合作,他犯不着这时候接受沈承安,去惹未来的继承人不痛快。
沈承安只知道玛利亚不再“囚禁”他,将他放出来后,自称为他朋友的季春酲又把他关了起来,不许他四处走动。这回沈承安没有吵着要见盛老师,他总听见季春酲与他父亲吵架,沈承安敏感地察觉出不对劲儿来,便不想给季春酲添麻烦。
这厢季春酲还在试图同他的父亲说理,连玛利亚都不清楚会发生这样的变故,沈承安就已经抱着自己的包流落街头。他什么都看不见,也不晓得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便光靠摸索着墙壁,糊里糊涂地在街道走了一下午。
后来下起了雨,沈承安实在是走不动路,也不晓得自己该怎么办、要往哪去,他只想找个角落歇一歇,哪成想一坐下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盛霜序的心脏都提到了喉咙里,他轻轻踢了两脚,沈承安才仿佛刚缓过神来,张开了眼睛。
沈承安闷哼了一声,茫然地寻找声音发出的方向,大雨干扰了他的判断,他并不能确定盛霜序在哪儿,只能怯生生地问:“盛老师,是你吗?”
他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光是听见沈承安怯懦的语气,盛霜序就心烦意乱不已,如果这时候坐在地上的是原本的沈承安,他保不准要忍不住去狠狠踹他几脚。
面对现在的沈承安,盛霜序本应去嘲笑、去幸灾乐祸他的落魄,但真正看到他时,却有种一拳打进棉花的、无端的恼火感。
盛霜序冷冰冰地说:“你在这里做什么?”
沈承安一路又冷又饿,吃了好多的苦,即便盛霜序明显不大乐意看见他,他还是仿佛听到了天籁似的。沈承安红了眼眶,他抬起虚软的手,将脸上的泪水与雨水一同抹去,又被新的雨水糊了满脸,他有些哽咽地说:“我、我不知道……老师,好像没有人要我了……”
“你是来救我的吗?”
当然不是。盛霜序在心里说,但他最终还是开口道:“你站起来,一会儿我给你妈妈打电话。”
沈承安泡在雨水里太久,冻得身体都僵了,他撑着墙壁慢腾腾地站起身,刚一松开手,就是一个踉跄,险些又要跌倒,好歹是抓住了路灯的灯杆,才终于稳住了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