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雨(52)
“小果她爸妈说想见见我,但你知道,我现在没存着什么钱,又不是本地户口,记者这工作他爸妈也看不太上,自媒体估计更……”他抓耳挠腮,异常烦躁,“再过两年,我就该把家里欠的钱还完了,其实我想那时候再谈这些。今年年底老申调走,组长空下来,我想着争一争,以后上小果家说着也好听。”
小果是瘦猴女朋友,温柔漂亮,非常知足一女孩,他们谈了快两年,一直很甜蜜,纪真宜也很喜欢她。
“车啊,房子啊,钱啊,我现在能给她什么呢?”
瘦猴高三时他爸妈连他要高考了都不知道,现在他却要扛起这个家的全部。他穿个皱巴巴的白背心,忧烦地细数着成人世界的鸡毛蒜皮,还是那张天真肉感的可爱娃娃脸,却早已不是那个咋咋呼呼飞扬跳脱的少年,他肩膀变得宽阔,压着那么多东西。
黑溜溜的圆眼郑重地看着纪真宜,“我说你,是不是该好好过了,成天这么混着叫什么事啊?你又不跟我似的,家里一堆烂事。好好赚钱,找个人重新谈恋爱,总得往前看啊。你要实在不想待民生,想回去跑一线,管你妈她怎么拦你,闯呗!”
纪真宜无声注视他,伸手和他碰了碰啤酒,笑起来,“好啊。”
电视里吵吵闹闹,是个晚会重播,纪真宜定睛一看,某个偶像团体在表演,正切到马盛淇的脸部特写,田心立马把脸别过去了,“换个台吧。”
纪真宜至今也不知道瘦猴和小马是怎么闹掰的,就像他也不知道小马怎么突然就上电视当明星了,别人不愿意多说,他也不多问。
生活之所以是生活,就在于人肠子的弯弯绕绕,各种事情的发生是众多因素的集合,再没心没肺的人也不是直肠子的鱼。
纪真宜换了个台。
遇到了谢桥的事,到最后也没说。
晚上总也睡不着,烙饼似的翻来覆去,又爬了起来,找了部恐怖片看,美国片子《夺命双头鲨》。这片的好处在于不管他走神到哪了,回过味来再看都能毫无障碍地骂一句,“智障东西。”
月亮泠泠地洒进来,烟灰缸里碾着好些个烟蒂,一个忽明忽暗的火星在纪真宜指间闪烁,他穿着个小短裤伤春悲秋,等到小半包烟都空了。他回过神来一看,片子都放完了,旁边还有系列推荐,什么《夺命三头鲨》,《夺命五头鲨》,《夺命六头鲨》……
一群智障东西。
第四十章 百gay斩
周日一早,纪真宜和田心一块去G行大厦拍宣传片。
这种外包工作他们常作搭档,各有所长,都属于能给台里创收的。田心比他还能厉害点,他的无人机航拍证是教练证,水准很高。出门前田心叫他带着台里印的名片,银行这地方多认识个人多条路,他不怎么在意地应了。
来和他们交涉工作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叫刘名亮,洋洋洒洒和他们再三重申了要求——先要体现银行的风貌和效率,又要展现银行实力雄厚蒸蒸日上,还要表现银行与民众生活息息相关。
“银行内部风貌和效率这个我们已经安排好人了,找的都是我们行里个顶个的好相貌,还有我们行草呢!就是拍摄不要太吹毛求疵,时间尽量短点,大家手头工作还是比较忙的。”
他看到什么,笑着挥手,“谢总!”
谢……总?
纪真宜陡然生出一种万分不妙的预感,他和田心一齐回头,看着谢桥鼻梁上架副眼镜,丰神俊采地被刘名亮迎过来。
心里顿时咯噔一响,好一个狭路相逢。
田心比他还激动,眼皮眨得好似跳闸,“这这这这,谢谢谢谢桥?是吧,是他吗?”
人与人的区别,好比同时穿着西装的谢桥和刘名亮,一个金融才俊,一个房产中介。
瘦猴把名片递过去,你好谢总。
谁还记得他当年叫嚣着,他是一中明珠,老子是鱼目混珠。
谢桥接过来,“不好意思,没带名片。”
纪真宜于是只问了好,你好谢总。
谢桥冷淡地应一声,你好。
拍摄过程很顺利,银行漂亮的女孩子多如牛毛,肤白貌美,素养极佳。谢桥被簇在人群中间,很淡漠地应付着拍摄,十分纡尊降贵的样子,显然不太喜欢这类活动。
纪真宜在监视屏前看着,谢桥哪里都是好看的,就连在镜头里身上的光也好像比别人胜些,清清朗朗,湛然生辉,纪真宜有些些的恍神。
田心在耳后低声问他,“你们俩还有可……”
纪真宜接茬说,“他有对象了。”
他冲田心笑。
田心“嘁”了一声,不吭声了。
下午田心先走了,去接小果下班,交代纪真宜今天晚点回去。
纪真宜对这其中少儿不宜的意味自然心领神会,他留下来和刘名亮交涉工作,这期间喝了杯咖啡又喝了杯浓茶,舌根隐隐发苦。
银行空调开得很足,纪真宜被吹得头晕,交代得差不多,他们开始闲谈。纪真宜脑子里过了一圈,突然说家里妹妹毕业要考银行,问问他银行岗位。
刘名亮侃侃而谈,银行岗位很多,真不止柜员,投行业务岗最受名校生青睐云云。
他作恍然大悟状,“那个谢总也是吗?”
刘名亮说,“谢总啊,他是贸易融资的,直接给银行带利润的高薪岗,要求很高的。经常跟境外代理行谈判,得对贸易和法律相关知识相当熟悉,还得对过程中涉及到企业政府银行之间的关系运筹帷幄,不经历几年的磨砺很难胜任的。”
纪真宜听他言语夸张,也不知这话几分真假,“他看着也挺年轻啊。”
刘名亮摇头,别看年轻,工作好几年了,他进来的时候我们银行动静很大的,大帅哥嘛。我听说21岁硕士毕业,他之前在国外银行工作,前景很好的,后来进我们这了。
纪真宜视线涣散地看着某处,“真好啊,真厉害。”
他笑着对刘名亮说。
六点半才结束,刘名亮原本想邀他吃个饭,他说有约婉拒了。
走出银行大厦不远,又发现把三脚架包落里面了,今天状态格外不在线,把吃饭的家伙落下实在不专业。
急匆匆往回赶,迈上台阶的时候,正撞上谢桥出来,身边跟着另外两个男人,间或交谈几句,和他迎面仿若不识。
纪真宜抬起头面色无常继续进楼,两人形同陌生人般擦肩而过。
就这样吧,他想。
纪真宜随便找地方吃了饭,本来想开个特价钟点房洗个澡,左右嗅了嗅也没觉得有什么异味,直接打个车去酒吧了。
时间尚早,人还不多,他一进去就坐吧台的高凳上了,自然而熟稔地对调酒师说,周琤玉呢?
调酒师是个快奔三的gay,纪真宜和他认识两个多年头,只知道他英文名叫Joey,依稀听周琤玉提过他本名叫什么王小志之类的,被Joey钳着脖子强制遗忘了。
Joey说,楼上睡着呢。熟门熟路给他调了杯尼克罗尼,往他身后瞟,“上回跟你一块来的那个娃娃脸帅哥呢?怎么没来?”
纪真宜笑说,你死心吧,人家直男,有女朋友的。
Joey风情中带着点看透世事的薄凉,“直男又怎么了?爱上直男的苦,我尝过没有十次也有一百次了!”
纪真宜意兴阑珊地拒绝了两个来搭讪的女孩,抽着烟和Joey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拄着头一眼瞥到台上新来的驻场歌手,模样俊秀,穿着T恤,白白净净的,眼大肤白,像个乖巧温驯的大学生。
纪真宜饶有兴致地提了句,哟,新来的歌手?
Joey看似对这人不怎么感冒,“小老板招进来的,心思活络得很呢!”他下巴努一努,“不知道哪骗个傻了吧唧的大学生吊着,苦哈哈的,鞍前马后,整晚光守在这。”
纪真宜视线一投,果然看见台下站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子,在一众乱舞的群魔中清新打眼,痴痴瞅着台上,像个忠诚的信徒。
纪真宜听这人唱歌,嗓音很清透,声线不高,舒舒缓缓,有特色也有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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