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装成救世主 下(65)
阿丑的语气变得有些古怪:“……只是插了一根破树枝而已。和树还隔着十万八千里。”
阿难憧憬道:“但是如果能活的话,就能长成树了呀。也不知道活了没有……唉,不知道鬼面陇能不能种树呢。小时候娘给我讲故事,说有个古代的闺阁小姐,窗前有棵开花的树,到了夏天开了满树的花,一开窗就满面花香。小姐坐在窗前看满树的花,树上的妖精看到她了,就喜欢上了她……”
阿丑嗤之以鼻:“还古代闺阁小姐呢,又是那种俗套的爱情故事。你才几岁的小不点,就琢磨这些?”
阿难气愤道:“我十二岁了!不小了!”
“是是是,小丫头片子,就是因为你不吃肉,所以长这么矮,看起来连十岁都没有。”
“你真讨厌!”
阿难气得推了阿丑一下,蹬蹬蹬跑了。
阿丑看着她气跑的身影发笑,但三两下扒拉完饭之后,还真去窗前看了看底下的土,还找周嫂拿了把铲子把土挖松,看起来好像真准备试试种一棵花树。
舟向月觉得,这两人现在相处得越来越像相依为命的兄妹了。
过了一会儿,阿难从窗户探出头来:“哥哥,能种树吗?”
阿丑毫不犹豫:“不能。”
阿难:“那你为什么要松土?”
阿丑:“我无聊松着玩不行?”
阿难:“你才不会这么无聊。”
阿丑冷哼一声,继续松土。
阿难趴在窗户上,听着他一铲一铲挖起土来的声音,忽然笑起来:“哥哥,你知道翠微山,肯定会他们那些法术的吧?听说人家都能飞上房顶呢!你能不能带我飞上房顶看星星呀?”
舟向月一听就觉得要坏事。
小姑娘不懂事,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如果他是阿丑,这是最难堪的伤疤被人揭开了。
果然,阿丑的脸色猛地阴沉下来。
他一言不发地把铲子一扔,“咣”一声砸门而去,把阿难吓了一跳:“哥哥!”
阿丑头也不回地走了。
……然后黑着脸搬来一架竹梯子,叮叮咣咣地钉牢在墙上,背着阿难爬上了屋顶。
阿丑不解释,阿难也不明白自己刚才到底是哪里惹到了他,但她隐约感觉到那整个话题最好都不要碰。
阿难犹豫片刻,问道:“哥哥,天上有星星吗?”
阿丑:“……有。”
其实什么都没有,只有弥漫的浓雾。
鬼面陇只有黑夜没有白天,黑夜里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阿难道:“有几颗星星呀?”
阿丑:“我哪里能数得清。”
阿难:“原来这里也有好多好多星星啊,真好。”
阿丑沉默良久:“嗯,有星星,还有流星。流星,就是长着长长的尾巴划过夜空的星星,很漂亮。”
阿难感叹道:“好漂亮。其实我小时候也看见过流星的,只是太久太久没见过,快忘记了。”
阿丑转过头看着她,伸手摸了摸她被房顶的风吹乱的额发。
……
在鬼面陇的这段日子,舟向月除了在若烟手腕上看到那只雕花银手镯之外,还看到了幻境里任不悔选的那个拨浪鼓。
拨浪鼓属于阿丑和阿难的另一个邻居,张伯。
也是之前舟向月和洛平安进鬼面陇时,帮忙把洛平安从流沙里拽出来的无头男人。
在阿丑的记忆里,他已经是没头的状态了。
因为没有头,所以沉默寡言……不,是一言不发。
不过,他虽然不说话,但能听别人说话,也很愿意帮别人做些搬桌子等等的体力活。
阿丑又一次从梅面陇返回鬼面陇的时候,从那里带来了几枝梅花,就是张伯帮他一起种在阿难窗前的。
若烟似乎对鬼面陇里的每一个居民了如指掌,她说张伯生前是个镖师,身手体力相当厉害,也做过不少大单子。
但他的执念是,他的孩子被拐子带走了。
那个拨浪鼓,就是他孩子被拐走时丢在原地的玩具。
张伯的妻子早亡,他自己耗费了半生力气去寻找孩子,可到头发花白也没能找到孩子,却遇到歹徒,被一刀割了头。
“其实,你们刚来的时候看到的头叔应该就是张伯的头……”若烟吞吞吐吐道,“我仔细看过,伤口是对得上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头一直不想回到身上,我问他他也不告诉我。”
若烟叹口气:“我猜,是不是因为他担心自己的头找到身体之后,就会放弃找回孩子的执念去往生。”
生活在鬼面陇的鬼,都是被执念困在阴阳两界之间的人。
舟向月发现,任不悔在幻境里的身份,好像和张伯的实际身份是吻合的。
幻境里的一切,并不仅仅是为了困住他们而凭空捏造的。
……所以,他当时的那个连环杀手身份,应该也对应这个被人追杀的阿丑了?
几天后,阿丑种下的梅花枝大部分都枯死了,只有一枝歪歪扭扭的似乎顽强地活了下来。
阿难每天都忍不住去看看摸摸,等到只剩下最后一枝的时候,却不敢再去摸了。
“是不是我摸太多次,把它们都摸死了?”她惴惴不安地问阿丑。
阿丑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这里鬼气森森的,又没有阳光,又是冬天冷得要命,能养活才是有鬼。”
阿难扁扁嘴,看起来有点想哭。
阿丑:“……没事,大不了都养死了我再给你种。”
这回阿难真要哭了。
没想到又过了几天,那枝歪歪扭扭的独苗苗居然还活着。
又过了几天,依然活着。还长高了。
在阿丑带着阿难小心翼翼地翻了一次土,确认这枝梅花底下居然真的生了根之后,阿难开始欢呼雀跃地跟它比身高。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舟向月就看到了第三个在幻境中出现过的东西——蛊师莫黛的犀角梳,当时李婳声选择的拦门礼。
起因是阿难跑来跟阿丑说,她见到了她的师父,但她师父好像不认识她了。
阿难的师父是梅面陇的最后一位蛊师,也被别人叫做“草鬼婆”。
舟向月对这位蛊师莫黛还挺感兴趣的,毕竟幻境里她的身份线上还出现了小女孩时期的血明王钩吻。
可惜阿丑并不知道这件事,对莫黛本人也并没有多大兴趣。
他只是找若烟打听了一下,这才知道原来这些鬼其实大都已经忘记了生前的事——除了困住自己的那个执念,其他的所有记忆都会随着他们在人间滞留而慢慢消散。
而且,最好不要跟他们提起生前的事。
这是每一个死者在往生前都会经历的事,只是因为他们流连于世间不愿离去,这个过程被拉得无限长。
就像是一场注定到来的死亡变成了永无尽头的凌迟。
阿丑问若烟:“所以,莫黛的执念是什么?”
若烟说:“好像是曾经有一个她视若己出的徒弟,是从一个很厉害的什么势力逃出来的,结果又被抓回去了。她之后独自去找过那个孩子,但却没有把她带回来,还瘸了一条腿。”
鉴于莫黛生前曾经是阿难的师父,阿丑还是决定带着阿难登门拜访一下。
就算她不记得自己的最后一个小徒弟了,也还是可以当鬼面陇的邻居混个脸熟。
莫黛也住在自己在阳间的那幢房子里,夹在两栋吊脚楼中间狭窄的夹道里。
门边的窗户前有一棵歪脖子的梅花树,窗户上挂着一张破破烂烂的画,画的是一半花一半蝴蝶的黑白曼陀罗纹。
阿丑看到那张画的时候,脚步忽然停下了。
阿难拉着他的手被绊了一下,回过头:“怎么了,哥哥?”
阿丑沉默片刻:“我想起来我还有点事。我们改天再来,好不好?”
阿难:“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