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装成救世主 下(15)
他们最终在曼陀宫的一处废墟边找到了房薇的尸体,而离开魇境后,找到杜渐时,他已经在两人的出租屋里死去多时,尸体是被房东发现的,他脸上的表情惊惧至极,就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
左邻右舍说起这事都惴惴不安,悄悄地跟他们说——这事儿邪门,据说是密室杀人……
料理这些后续的事宜花了他们好一段时间。
之后,付一笑终于腾出手来,又仔细想了想不知愁的事。
他现在大概明白,为什么当年不知愁会被沈妄生并不算完全成熟的惊梦引重伤了。
应该是因为不知愁那时刚刚剥离了一半魂魄灌注进须弥绘里,正处于虚弱状态,才会被沈妄生偷袭成功。
他把自己的猜测跟林百草一说,林百草说如果时间线对得上的话,这好像能说得通。
不过,她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我见过天生的魂魄残缺之人,他们确实容易被邪物侵入,但惊梦引只是药,并不是邪物。”
她疑惑道,“除非是真的受损极为严重,否则魂魄残缺应该不至于影响到物理层面的身体状况。按理说,以不知愁的实力,只是少了一半魂魄,应该不会这么脆弱才对。”
她叹口气:“不过我也没有见过自己割裂魂魄的人,听说那是一种极致的痛苦,比剥皮剜骨还痛,也就只有不知愁这种不要命的才能……不愧是用过蝶生蛊的狠人。唉,可能刚剥离的时候,确实比较虚弱吧。加上沈妄生的惊梦引里也缠绕了他的魇,所以能重伤不知愁,好像挺合理的。”
得到了林百草的肯定,付一笑再次回想起一百多年前他见到不知愁的样子。
他当时,确实像是已经重伤到奄奄一息……
等等。
付一笑心头掠过一丝疑惑。
他忽然发现,自己似乎完全想不起来当年是究竟是怎么抓到不知愁的。
那一段记忆十分模糊,无论他怎么回忆,都像是蒙了一层雾一样,只有隐约破碎的画面——浓重的雪雾,一地零落的梅花,白发少年背后透明泛光的蝶翼。
但前因后果,全都不记得。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付一笑悚然而惊。
在此之前,他居然从来没有意识到这段记忆莫名缺失了。
如果不是之前舟倾参加试境联赛获得的“鬼面陇”线索,他甚至都不会想起自己似乎曾经见过这个地名。
这实在是太过蹊跷,就像是某种神秘的力量,悄无声息地将这段回忆从他的脑海里抹去了。
谁能有这样的力量?
……付一笑心里隐隐冒出了一个答案,不由得心头一沉,下意识地抬起头。
他正站在窗前,窗外沉沉的乌云坠落出铅灰色的低垂天幕,昏天黑地,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仿佛某种冥冥中的暗示,一声闷雷倏然滚过。
哗啦——
暴雨倾盆而下。
……
离开魇境后的这些杂事,舟向月暂时都还不知道。
魇境结束后,这具病弱的身体突然就被反噬和恶咒击倒了。
大概是因为在魇境里中了欢喜佛幻象之后,他的身体就像大病了一场一样虚弱了不少,之后又被不知愁的魂魄短暂占据身体,身上留下了大片的恶咒痕迹。
之前他从翠微山抢灵犀法器问鬼神的时候,曾在舟倾这个身体的后颈上贴过一张迷魂符,当时也残留了一片恶咒。
这次被不知愁那幅须弥绘整个包裹过之后,恶咒的严重程度比上次高了不少。
而这具身体本身的状况也越来越差了,所以面对这些阴邪的东西抵抗力越来越低,变得越发不堪一击。
舟向月的意识昏昏沉沉,感觉自己忽冷忽热,似乎时而在发烧,又时而冷得像具尸体,由内而外地散发着死气。
只有那种如影随形、深入骨髓的寒冷一直伴随着他,冷得他从牙关一直抖到骨头缝,恨不得把自己的皮都扒下来当被子盖。
好在迷迷糊糊的时候,他似乎抓住了一片热源。
热源稳定地散发着热量,像是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焰,带来一种莫名熟悉的温暖与安慰。
等到周身的冷意消退了一些之后,他在半梦半醒之间,隐约听到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外面好像下雨了。
或许是因为耳边这滴滴答答的雨声,他做了一个梦,梦到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那时他十七岁,翠微山下雨的早晨,他在睡懒觉。
舟向月很喜欢在下雨的清晨睡懒觉,他觉得在那样灰蒙蒙的早晨,听着外面轻轻重重的温柔雨声落在屋檐和窗台上,就像是朦胧梦境的背景音,连懒觉也比以往更香甜。
在他睡懒觉的时候,十四岁的郁燃每天早起练功,风雨无阻。
然后付一笑有些看不过去,来找他了:“……虽然知道你是胡闹,但好歹你自封是人家师父,人家也没有反驳拂你面子是不是。都做了师父了,比徒弟还懒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
舟向月成了郁耳朵师父这事,其实主要是他趁人之危占人便宜。
那时郁燃刚刚国破家亡,重伤状态下还被人追杀,他把他带回了翠微山,然后趁着他昏迷的时候跟同门上上下下地宣传了个遍,说郁燃是自己新收的徒弟,以后就由他罩着了。
众人:“……”
翠微山的众人向来知道,小师弟总是充满了各种奇思妙想,又没什么耐心,做事常常三分钟热度。
小郁燃原本就和白晏安沾亲带故,之前又在翠微山门下待过几年,他们都认识。现在他遭了难,翠微山自然是愿意庇护他的。至于算在谁门下,白晏安不在意,别人也就更管不着了。
大家心想,按照小师弟的性子,学白晏安捡个徒弟估计也是一时兴起,早晚玩腻了就放弃了。
而且,等郁燃醒了,他要是不愿意,难道还能摁头做人家师父不成?
只是他们都没想到,郁燃真醒了之后,竟然也没有反驳。
最后,这对仅仅差不到三岁的奇怪师徒关系就像是生瓜强扭成了熟瓜,加上之前舟向月把重伤的郁燃一路带回来时就始终陪在他身边,两人就名正言顺地住到了一起。
付一笑当时就觉得失策,郁燃怕是脸皮薄,加上舟向月把他带回翠微山也是救了他一命,既然舟向月已经把话放出去了,郁燃自然不好意思让他丢面子。
于是他就免不了多留意他们一些,这一留意就让他抓到了舟向月毫无“为人师表”自觉的把柄,所以来苦口婆心地劝他。
这两个都不过是半大孩子,付一笑简直是操碎了心。
只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他这边叮嘱完,舟向月转身就去对郁燃说:“耳朵,你可要好好练剑啊。”
十四岁的少年郁燃在雨中淋得湿透,雨水顺着一绺绺额发向下滴落。
他抬起眼,用那双深黑的眼眸安静地看着舟向月。
郁燃听人说话的时候,眼神总是安静而专注,让人莫名觉得自己说的每一个字都非常重要。
这大概是从小养成的习惯。
哪怕说话的人有心开玩笑,往往也会因此忍不住严肃起来,只有舟向月好像从不被他的庄重态度传染,总是该开玩笑就开玩笑。
不过,舟向月此时也一本正经道:“别看我人不在这里,其实我会时不时来抽查的。”
“下雨了,就是我来看你了。”
郁燃怔怔地看了他许久,轻轻点了点头。
第205章 彼此
舟向月忽然想起来,他不久前似乎听人说过,郁归尘下雨从来不打伞。
他想,其实郁耳朵小时候也不打伞,果然三岁看老……不对,他只是会冒雨练剑而已,出门还是会打伞的。而且还会记得给他带伞。
想到这里,舟向月这才恍惚地意识到,他是在做梦。
……怎么会做梦呢?他不应该做梦的。
人如果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一般就很难再留在梦里了。舟向月此刻就是这样。
他清醒过来,缓缓睁开眼,眼前一片昏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