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装成救世主 下(235)
可是他竟突然变得这么强,强到自己完全没有招架之力。
胜负刹那已分。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范世沅在一双冰冷的黑眸里看到自己死前的脸庞。
他淹没在猩红的瞳仁深处,仿佛消失在血红花瓣漫天飘洒的黑夜。
……
“……所以他是打晕了范世沅,然后把他扔下了悬崖,所以当时发现之后,虽然很奇怪,没有人能确定他不是意外死去的。”
钱无缺说。
如果直接动手杀他,等到尸首被别人发现,人们一定会调查。
范世沅在弟子中算是身手相当不错的一个,如果只是把清醒的他推下悬崖,他还能自救。
但像这样打晕了扔下去,既没有他杀的证据,也必死无疑。
付一笑心口沉沉的像灌了铅。
明明这些事情早就已经知道了,但现在如此清晰地再了解一遍,就像是再把陈年旧伤剖开来,再鲜血淋漓地痛一遍。
沉默许久之后,还是钱无缺开口了。
“按照我们之前的推断,他应该就是在嬴止渊死后、所有其他人醒来之前,拿走了嬴止渊的断生刀,后来它变成了问苍生。”
“你们看到的记忆也算是验证了一部分,他确实比其他人醒得更早……但是没有后半段。”
“这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毕竟,你们也知道……”
钱无缺看了眼祝雪拥和付一笑:“舟向月那时候本来是打不过范世沅的。”
几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舟向月突然变强了,是因为断生刀。
钱无缺皱着眉,“我有一个猜想啊……不一定对。我在怀疑,那个东西会让人性情大变。”
几人都微微惊诧地看向他。
“你们不是说,师弟他妈妈说嬴止渊原本不是那样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变了吗……你们觉不觉得,这时候的师弟也有些变了。撇开他们的父子关系不说,他们的共同点,就是都拿到了那个东西。”
“不是说是能让人成神的神器吗?恐怕不只是让人成神吧,或许连人的那部分都慢慢没有了,会变得越来越冷酷无情。”
钱无缺叹口气,“……不然,我实在是很难接受,当时我看到的那个杀人不眨眼的人,真的是我记忆里的他。”
众人一时都沉默了。
当初的舟向月拿走父亲的断生刀,或许只是因为长久以来的隐忍恐惧所带来的对力量的渴望,害怕他母亲苦心孤诣为他换来的未来毁于一旦。
但后来……他却变了。
那是他想要的吗?
越往下走,众人就越沉默。
走着走着,楚千酩忽然感觉到什么,指尖在身旁的一簇水晶上轻轻一揩,摸到了冰凉的露水。
他这才发现,周围的空气变得越发冰凉湿润起来,远处的光点变得雾蒙蒙的,越发朦胧。
“我们……好像是走进了一片雾气?”
雾气是慢慢弥漫到他们周围的,加上四周太过昏暗,此前他们都没有意识到,他们已经进入了一片浓雾。
越瑾之伸手一摸自己的短发,发现发梢都已经湿了,一滴滴地淌着水。
就连眼睫毛上都凝了水珠,一眨眼就是一片湿漉漉的冰凉。
“你们听到了吗?”
她轻声说。
“什么?”
祝凉点点头:“流水的声音。”
隐隐约约的流水声从下方传来,此刻的他们就像是旅人疲惫地跋涉在浓雾笼罩的森林深处,忽然听到溪水的声音,便是精神一振——水往低处流,既然有水声,应该就意味着快到底了吧?
到底了,是不是就可以出去了?
枝叶间闪闪烁烁的光点因为雾气已经氤氲成了一片,他们就像是迷失在流淌的银河之中,又像是回到了祈福夜的九鲤湖,在水下看见无数发光的鱼群在游弋。
可是再往深处看,一切都笼罩在光芒流转的浓雾之中,哪怕听到了水声,也什么都看不见。
“唉,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
钱多小声道。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那些比较耀眼的、会让人感到危险的记忆里确实有危险,不能碰。
一开始还有人对此产生了质疑,但在他们不信邪地进了一个之后,下一刻就浑身是血地出来了,还得麻烦这里的医生去紧急处理,之后便再也没有人去节外生枝。
大家都想尽快平安地出去,他们只能看着那几个人来来回回地进出记忆,然后所有人一起慢慢互相扶持着往下走。
……也不知道他们都看到了什么,感觉气氛越来越沉重了,好好奇啊但又不敢问。
就在这时,他们忽然听到头顶不远处传来一阵骚动,只听“扑通”一声,一个身影重重地从上面掉下来,砸掉好几簇水晶枝叶后结结实实地摔在他们旁边,好在还是被蛛网拦住了。
楚千酩借着记忆光点的微弱光亮一看,大惊失色:“小叔!你怎么了,没事吧!”
付一笑背对着他摆了摆手,手发颤地抓着旁边的银线想站起来。
但他没站稳,脚下一滑又一屁股狼狈地摔倒下去,被楚千酩眼疾手快地抓住了。
楚千酩扶住他才看清了他的脸,一时间更是震惊得不知道说什么——他小叔这是,哭了?
付一笑额头上全是冷汗,眼眶通红,“……没有。”
他伸手在脸上胡乱抹了一下,嗓音里带着极力压抑的哽咽鼻音,“没事,我没事……我去找祝门主他们。”
刚才他们分头进了好几个特别亮的光点,那几乎是现在触目可及的光点里最亮的了。
而付一笑在进去的那段记忆里,看到了他从来没有想过的真相。
那一段记忆就发生在屠魔之战的最后,舟云水死后。
那只是很短的一段记忆。
瞬息之间,就决定了那么多人后来天翻地覆的命运。
第326章 始终(3更)
舟向月蜷缩在满地虬结枯藤中,目光空洞,脸上纵横交错的泪水已经干涸。
眼前地面上的鲜血凝固成大片大片暗褐色的污渍,缠绕在远远近近的人影身上的藤蔓已然变得扭曲干瘪,一寸寸断裂散落到地上。
就在这时,眼前的焦枯藤蔓上忽然冒出一点扎眼的绿。
那一点绿缓缓地吐苞、绽放,从焦黑死物上长出一棵新绿的嫩芽,旋即长成细细的嫩绿藤蔓,向远处延伸而去。
舟向月抬起头,一瞬间惊得几乎忘记了呼吸——
绿意在满地漆黑枯藤中纵横交错蔓延开来,像搏动的血脉一样重新开始在人们身下蠕动。
可所有人依然昏迷在原地——不止是昏迷,他们的身躯没有一点呼吸起伏,从伤口里涌出的血半坠不坠地悬挂在脖颈边,在满地蠕动的绿色藤蔓之中,像是一座座封存在时间之外的雕像。
窗外铅灰色的暴雨也静止了,宛如千千万万根银灰色的针凝固在天地之间。
一切都静止在这一刻,只有妖诡的绿色藤蔓蠕动着爬向各个方向。
而他们纵横延伸的中心……是嬴止渊。
墨绿色长袍的男人浑身都是干涸的血迹,依然是那个靠坐在王座一般的藤蔓座椅上的姿势,海藻般垂落的黑发与漆黑藤蔓缠绕在一起,仿佛交缠着生长的菟丝花与乔木。
浑身鲜血没有掩盖他的俊美,只是向他的美貌增添了蛊惑人心的阴暗与邪性。
他咽喉正中和胸前大大小小的伤口处,鲜血几乎已经流尽了,取而代之的是浓烈翻涌的黑色雾气,像是黑色的群蛇一样在那一处处致命伤口之中穿梭蠕动。
怦怦,怦怦。
大地上搏动的深绿色血脉传来深沉的心跳声。
男人垂落的指尖滴下一滴鲜红的血,最后坠落出墨汁一般的黑。
鲜血落在手边枯黑的藤蔓上,它仿佛被烫了一下微微一颤。
下一刻,男人低垂的睫毛也颤了颤,就像是一尊死去的神像正在苏醒。
嬴止渊缓慢地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