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装成救世主 下(224)
相信尘寄雪会给郁燃留下一个足够刻骨铭心的教训,如果以后再次碰到他的人魂,可别再让他步上尘寄雪的后尘。
沧海桑田,九百年其实过得很快的。眼睛一闭一睁,九百年就过去了。
九百年后,他的人魂拥有了一个叫“舟倾”的名字,再次成为郁归尘的徒弟——就像认出尘寄雪一样,他第一眼就认出了舟倾身上的锁灵印。
多亏了曾经的尘寄雪死得那么惨,舟倾才过得这么舒服。
郁归尘就算怀疑他,甚至无法确认他到底是邪神口中“散落的魂灵”还是邪神本尊,也再也不忍心对他下重手,更没有像对尘寄雪那样一次次用烈火的利刃剖开他的记忆。
九百年后的他,会在恢复一切记忆后心想原来如此,不愧是他。
九百年前的他,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唯一的变数就是,他恢复记忆之后依然遗落了被囚禁的那一百年记忆,一直没有猜到尘寄雪就是自己那个跑丢的地魂,还以为地魂早就不知道投胎在哪个犄角旮旯,浑浑噩噩地活一生又死掉了。
当然,这并不重要。
……
不夜洲在崩塌,水晶从头顶散落,狂风呼啸。
付一笑的沙阵被风吹成了沙尘暴,他怀疑自己是被风沙迷了眼,揉一揉眼睛立刻又心惊肉跳地看向郁归尘的方向——
他从未见过郁归尘那么绝望的眼神,好像一切都要毁灭了。
舟向月又对他说了什么……
还未等他看清,郁归尘面前那个红衣身影瞬间再次消失,原本静静悬浮的无数片白骨同时席卷而来,划出一道道致命银刃,直刺向郁归尘的咽喉心口!
白骨的暴雪突然被接天连地的风沙裹挟进去,撞击在沙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
付一笑额头上爆出了青筋,他冲郁归尘吼道:“你去追!这里有我。”
郁归尘点点头,身影在骤然一亮的符阵光芒后消失。
不过是这短暂耽搁的片刻,空中飘浮的符阵变得更强了。
付一笑的目光迅速环视四周,从高空中散落的符火到地面凌乱闪烁的水晶,没却有一处能看见舟向月和郁归尘的身影。
不夜洲之心的水晶脚下只有一条蜷缩起来的银白鲛人,长长的银发像绸缎一样散落下来,几乎将整个纤细白皙的身影包裹起来,不知道是死是活。
付一笑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间,就追向了远处厮杀的尘寄雪和鱼富贵。
没有办法,现在所有人都自顾不暇,他得先顾最要紧的地方。
付一笑盯紧尘寄雪那一道如雪剑光的方向,一滴汗慢慢沿着脖颈流淌下来。
砰!
撞击的巨响之后,一大堆水晶碎片坠落下来,砸在惊慌躲避的人群头上,飞溅出令人眼花缭乱的碎光。
“妈呀……我寻思我也不是死神小学生体质啊,怎么就老是遇上这种神仙打架的倒霉事呢……”
角落里,柯短命哆哆嗦嗦地搓着手,心惊胆战地看外面的战况。
空中符阵乱飞,仿佛夺命飞镖一样,被打中的人瞬间就会被削掉一块,接着就惨叫着在地上翻滚,翻滚着翻滚着就不动了。
在他身后,楚千酩、祝凉、唐思恩、钱多战战兢兢地挤成一团,各自背对着彼此,手里都警惕地拿着画好的符纸朝向不同方向,防备着哪里突然飞来什么东西打到这里。
不夜洲异变发生时,他们几个都不在大厅,而是在卜先生和神婆所在的地下区域的出口。
钱多和唐思恩本来正要离开,而楚千酩和祝凉则是被热心的柯短命领过来的,没想到几人刚遇到彼此,天花板就塌了,人们开始乱窜逃命,而他们也看到了大厅里那惊心动魄的战场。
“小……小柯哥,多谢你的……树,”楚千酩几乎要痛哭流涕,“救命之恩涌泉相报!”
他们几人头顶是一片浓密的树荫——刚才一片混乱之中,几人抱头鼠窜几乎以为自己要命丧当场的时候,柯短命不知怎么的突然爆发出神奇的力量,竟让四周的水晶里长出了纤细的树苗。
树苗飞快生长,很快就在他们头顶上长出了一片相互缠绕的树荫,树枝十分坚韧,可以挡住乱飞的符咒和坍塌的碎块。
柯短命嘿嘿笑着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哎,之前在千面城的时候我怎么都觉醒不了灵力,只能每天拼命扫地,生怕城主觉得我没用,把我给扫地出门了……这下好了,我应该是木系地易宿?”
他满足地叹口气,“虽然好像没什么用的样子,但至少说明我不是不可救药嘛。”
“明明就很有用啊!”
躲在柯短命的树底下的几人争先恐后道,毕竟关键时刻能救命啊!
他们四人都在用符咒防守,而柯短命出了树,别的倒是没什么事需要做了。
他大着胆子往外一探头,想去看看大厅里现在战况如何,结果惊叫一声:“啊!”
嗡!
付一笑耳边好像突然撞响一声沉重钟鼓,脑子里嗡嗡作响,眼前的视野变得眼花缭乱。
天旋地转的视线产生了一种窒息感,他仿佛被漩涡拖到水底,张口呼吸却没有任何空气。
他心中警报骤响——原本一直是鱼富贵的法螺在帮助他们抵挡邪神法阵的干扰,现在法螺突然失效,他出什么事了吗?
付一笑挣扎着抬头,终于在晕眩的视野里看到了他和尘寄雪的身影,心跳几乎停了一拍——
尘寄雪手中长剑捅穿了鱼富贵的胸口,背后那一截穿出的剑尖滴滴答答落下鲜血。
尘寄雪眼前的世界都安静了。
鱼富贵温热的血溅到他身上,那双异色的瞳仁泛着红死死盯着他,目光因剧痛多了一丝茫然和难以置信。
“阿雪……”
鱼富贵抬手攥住了刺进自己胸膛的剑刃,一用力,鲜血就从指间一滴滴淌落。
尘寄雪耳中嗡鸣,他好像什么都看不见。
视野里四面八方的水晶折射出璀璨如银河的光芒,美得像是一场梦,勾起记忆里一个无比相似的梦幻夜晚,朦胧的光影仿佛从心底最深处浮现出来——
耳边是风声。
鼻尖有酒香。
他睁开眼,看见月华灿烂、星河流淌,无数流星在夜空中划出道道璀璨光痕,漫天飞舞的芦苇絮从他脚下飘起,一低头就能看见波光粼粼的湖面,如同跃动着无数条闪烁的银鱼。
是他在凌云塔尖舞剑那一晚。
那一刻天高地远,唯有星河与飞絮同他共舞,仿佛身体里的灵魂挣脱了躯壳和一切束缚,扶摇直上九天,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是的,自由。
没有任何人能束缚他,神也不行。
眼前的一切渐渐清晰起来,鼻尖传来浓重的血腥味,他听见鱼富贵疼痛的咬牙喘息声,看见一滴滴鲜血沿着自己的握剑的手滚落。
眼中灼热得像要烧起来,可是他无法落泪。
握着剑的手在颤抖,却动不了分毫。
曾经这样的绝望似乎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但他也曾反抗过,那时他想……
他想,他至少可以了结自己。
尘寄雪突然松开手,拼尽全力地往后一倒。
他从高处坠落,掉进满地尖锐的水晶碎片里,好像听见无数锋利边缘刺破血肉的声音,还有旁边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痛。
死后再也没有体会过这样的痛了。
眼前一片血红,可能有碎片扎进了眼睛。
血意蔓延的视野里,好像飘起了许多鲜红的花瓣。
是幻觉吧……就像是他在凌云塔顶舞剑时,那千千万万随风飘舞的银白芦苇絮一样美。
尘寄雪感觉自己好像拥有了短暂的宝贵自由,趁着第一下撞击的剧痛过去,抓起手边的一片碎片,看也不看就往自己脖子扎去。
可是他的手还没抬起来,就颤抖着动不了了。
为什么……为什么……
尘寄雪几乎尝到了咬碎牙关的血腥味,这时忽然有一个熟悉的年轻声音在他头顶响起:“蝉爷,我也被你庇护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