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装成救世主 下(2)
他的目光集中在笔尖即将落下的方寸之间,半点也不敢挪移,拼命让自己忽略余光里那向下蜿蜒的纤瘦腰线。
空气冰冷凝谧,却有一滴汗珠自他绷紧的下颌滴落,划过不自觉地微微滚动的喉结,被凸起的锁骨拦住。
平心,静气。这就要开始了。
他对自己说。
理智和记忆无不告诉他这是神圣的须弥绘,是为神明而作的画,需要他不染一丝尘念的极致虔诚。
可心里却仿佛自幽魅中生出了恶魔。
恶魔被他压在最深的深处,每一寸理智都化作重重锁链,将它牢牢锁在心底,看不见一丝样貌。
然而自锁链的隐约间隙中,冒出了一簇簇猩红微火。
每一簇火都生出一朵妖冶的红色花朵,仿佛以道道锁链为藤,攀附着爬升,所过之处落下点点陌生的热意。
这种热意来得陌生又突然,郁归尘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几乎措手不及。
他冷情冷性,又一向有洁癖,长到十八岁,连自渎都不曾有,甚至不知道这热意到底意味着什么,却本能地意识到这是对神明的亵渎。
郁归尘苦苦压抑,按捺下身体内深处涌起的热意。
他不断在心里想着神像的每一个细节,想着面前所见之相皆是虚妄,一切都不存在,这只是须弥绘的画布。
他没有发现,自己默念了这么多,却甚至不敢看一眼这具鲜活肉.体的正面。
就像是他直觉感到,那是一条绝不可跨过的禁忌界线。
一旦跨过,就是万劫不复。
笔尖缓慢地接近了光洁的画布。
三寸。
两寸。
理智被拉扯成了一根极细极长的细丝,一边是天堂,一边是地狱。
而他,只是中间走在细丝上苦苦煎熬的众生。
一寸。
笔尖落在那片雪白肌肤上的瞬间,忽然有一种冥冥之中的指引落下,一道清透至极的光照进他心里。
郁归尘的心忽然奇异地平静下来。
就像是他知道,他只需要摒弃一切杂念,安静地完成这幅画。
就像他千千万万次重复过的那样。
笔尖凝落的星辰在画布上散开,绚烂如流沙的颜料一点点洇染汇聚。
他从未画过这样细腻柔软的画布,与他的画笔这样完美地契合。
画笔在每一次呼吸间起落,在贴合的画布上流连,渲染出如梦似幻的色彩,又勾勒上流动逸散的线条。
或许他的手在颤抖,画布也在颤抖。
但就连颤抖都成了一种独一无二的共振,在画布上一层层勾画出渐变的红黑符文,又勾画出符文包围着的神灵的身影。
郁归尘进入了一种无声的境界,几乎忘记了自己。
仿佛他是为了画中的神明而呼吸,全身心都只为了他而存在。
他不知疲倦,也不知自己画了多久,只知道他只剩下最后一道步骤——开脸。
开脸就是绘制般若绘的最后一步,也是一幅般若绘的灵魂所在。
同样,也是他的大圆满礼的最后一步。
郁归尘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完全凭借心中感觉的指引,点画出神像脸上的五官,最后勾勒出眼睛。
最后一笔落下后,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面前,是他亲手画出来的须弥绘。
白衣的身影被密密麻麻的红黑神秘符文层层包围,一圈一圈,仿佛永无止境。
那是世间最决绝酷烈的守护符咒,几乎要燃尽自己的一切,保护符咒所庇佑的人。
而符文中心刚刚画出的脸上颜料尚未干涸,还闪烁着一丝湿润的光泽。
那是一张年轻而美丽的脸庞,却不像一般的神像那样,脸上是一种悲悯而淡然的微笑。
神明的眉眼如弯月般垂落。
眼角之下一道隐约的晶莹水痕,仿佛有水滴顺着苍白面颊滚落。
不像是神明。
而像是一个……无声哭泣的少年。
几乎同一时间,一滴灼热的透明液体落在郁归尘的手背上。
透明的液体凝固成金色,散落成流沙,从他的手背上倏忽散落。
梦境中扭曲的记忆也如流淌的金沙一般被风吹散,露出底下真实的记忆。
郁归尘猛然恢复了真实的记忆,就连此前遗忘的般若绘里的记忆也浮上心头。
“叮!恭喜你获得境灵碎片1/4【血明王的须弥绘!】”
声音一出,幻境里的一切都开始迅速消散成流淌的金沙,真正成为一场吹散的陈旧的梦。
郁归尘下意识地向面前画了须弥绘的背影伸出手去。
然而一切消散得太快,他的指尖刚刚触及那片皮肤上冰凉的颜料,那个身影就倏然消失。
他依然在进入般若绘前的那个房间里,墙上挂着巨大的欢喜佛般若绘,空气中隐隐弥漫着醉人的异香。
进入般若绘前就在体内泛起的那股燥热,在般若绘幻境里一直如影随形地伴随着他,此时已无比清晰。
他几乎能听见体内血脉鼓动涌流的声音,
不同的是,幻境里十八岁的郁归尘几乎不懂那意味着什么,而现在的他却无比清楚。
他的目光骤然变得冷厉如刀。
就在这时,一双柔软的手忽然抱住了他的脖子。
温热的呼吸贴在他耳边,与之一同吹入耳中的还有一声难耐的低泣。
“帮帮我……”
第196章 彼此
“求你……”
舟倾伸手抱住郁归尘的脖子,睫毛颤抖,眸光迷离,几乎失去了焦距。
低垂眼尾泛起桃花般的红晕,在昳丽的白皙面颊上一层层洇染开来,艳得惊人。
就像是一朵婉转绽放的花,藤蔓无尽缠绵地攀附在郁归尘他身上,渴求他给予回应。
被这样柔软而妖艳的花藤缠绕着予取予求,怕是任谁都得失去理智,只想将这朵花紧紧抱进怀里,揉进骨血。
郁归尘眼眸中额上鼓起青筋,下颌绷紧如冷铁,伸手想将他拉开。
舟倾察觉到他的抗拒,颤抖着抱着他的脖子靠近他,嫣红的唇微微开合,无意识地呢喃道:“我喜欢你……”
郁归尘眼中骤然显露出惊怒。
他猛然扯下环绕在颈间的纤细手臂,一只手擒住那双手腕,将舟倾重重按到地上。
砰的一声。
舟倾忍不住痛哼一声,尾音发颤,像是带着钩子。
郁归尘丝毫不为所动,深色瞳仁里隐约流转的金辉骤然变得炽烈,却几无一丝温度。
他冷冷地俯视着他:“他在哪里?”
“谁?谁在哪里……”
舟倾满脸委屈地避开与他对视,下意识挣扎起来,却动弹不得,唯有睫毛不胜凄楚地轻颤。
“舟倾。”
郁归尘一字一顿道。
身下的少年缓慢地眨了眨眼,眼泪从泛红的眼角滚落,“我不是舟倾吗?”
郁归尘眸色一冷,再没有一个字废话,指尖干脆利落地一动。
被他压制在身下的躯体猛一弹动,齿间发出一声短促的哀鸣,仿佛骤然被箭矢穿透的白鹭。
一丝鲜血从他的嘴角溢出。
鲜红的血珠缓缓划过白皙的皮肤,留下一道蜿蜒的血痕,让这张秾丽的脸庞更多了一丝妖异的美。
随着嘴角渗出血迹,“舟倾”却缓缓地勾起了唇角:“你怎么发现的?”
郁归尘冷冷地直视着他:“我再问一遍,他在哪里。”
见郁归尘完全没有回答的意思,“舟倾”也并不恼,而是若有所思地问道:“你既然这么想去找他,为什么不去找呢?你应该有办法找到他的吧?”
郁归尘声音里的怒意压抑到极点,“我最后说一遍,他……”
“哦,我知道了。”
“舟倾”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你要是动用留在他身上的东西去找他,他怕是要受点罪,对吧。”
郁归尘眸光冰冷,表情几乎未变,但“舟倾”却听到了他更加急促沉重的心跳声。
他的笑容绽放得更加动人,“郁归尘,你就不关心我是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