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装成救世主 下(159)
就在这时,一把带着螺纹、无比熟悉的沉重刀柄却被塞进了他的手心。
他下意识地想要攥紧那把刀,可是连这样的动作都令他感到吃力,他更不可能拿起刀砍向敌人。
任不悔在涣散的意识边缘,听到耳边的轻声呓语:“师叔,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对我许个愿吧。”
任不悔喘着粗气,转动刺痛迟滞的眼珠向上看。
他看到眼前的孩子垂着眼看他,目光平静悲悯得仿佛不属于人间,清秀苍白的脸庞被璀璨珠光照耀得像是透明冰雪,笼罩着一层近乎圣洁的光:“我会答应你的愿望的。”
任不悔咬紧牙关,哪怕心底绝望疯狂的尖叫几乎要从喉咙里溢出——他想许愿!
他想不顾一切地许愿……
他的愿望是那么强烈,只要有人能为他实现,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但他猛地咬破舌尖,让嘴里疼痛的血腥味将自己从痴妄的边缘强行拉回来,克制住欲望就耗尽了他全部的精力:“呼……呼……你做梦……”
邪神或许会实现你的愿望。
但一定会是以一种你最不愿意看到的方式实现,让你堕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舟向月叹了口气,好累。
这人倔脾气钻牛角尖,可真不好忽悠。
他费劲地把任不悔从地上搀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
两人此时都是孩子的身形,任不悔充其量也就是个比较健壮的孩子,还是能搀动的。
舟向月又把掉在地上的刀拿起来,再次塞到任不悔手里,还贴心地调整角度,帮他把刀刃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他看进任不悔错愕的目光中,声音轻如梦中谰语:“你要不要先听听这个愿望的内容。”
“如果听完了还是不想许愿,那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我。”
……
“麻蛋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鱼富贵从水里钻出来,刚一进祭船就摔了一跤,差点陷进起伏流淌的珍珠河流里爬不出来。
他习惯了在水里游动,在陆地上也可以走路,却反而在这地方东倒西歪寸步难行了。
鱼富贵喘着粗气,好不容易骂骂咧咧地从珍珠堆里爬出来,先是拎起自己胸前挂着的鱼鳞端详片刻。
刚才在水里,他遇到了几团长发水鬼的纠缠。但那时他的鱼鳞挂坠忽然开始发烫,散发出灼热的亮光。
结果那些水鬼竟然一下子就被那光驱散了。
……不,似乎不是驱散。
鱼富贵有一种奇怪的直觉,总觉得那些水鬼好像是在看到那片鱼鳞之后就放过了他。
虽然只要他不带别人,自己在水里并不怕溺水,但少了水鬼的纠缠当然还是方便许多。
鱼富贵对着周围折射而来的明亮光芒,从各个方向看了看那片鱼鳞。
依然那样晶莹透亮、熠熠生辉,就像是一颗钻石一样,从每个方向的光照下闪耀出变幻莫测的炫目光泽。
鱼鳞几乎是自从他有记忆起就陪伴在他身边,对他来说和命一样重要。
他隐约记得,这是一个人在他很小的时候送给他的。
……可是,他对童年的记忆几乎是一片空白,也不记得那个人的脸了。
他只记得他有一双很漂亮的手,手指纤细修长,泛着珍珠一样的冷白光泽。
是那样的一只手捏着这片鱼鳞,把它放进了那个还是孩子的他的手心……
鱼富贵心里泛起了一股异样的感觉。
这种感觉在他无缘无故地进入这个魇境后就开始若有若无地出现,在他踏上祭船之后一下子变得格外突出,就像是蚌壳里多出的一粒珍珠,几乎无法忽视。
他觉得,他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他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这种遗忘并不是今天才发生的,明明已经这么久了……
鱼富贵忽然为自己这么多年的后知后觉感到震惊——他之前居然从来没有因此觉得有什么奇怪,就好像他遗忘那一段记忆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也没有产生过想要去探究的欲望。
这种状况,付一笑似乎也出现过。他忘记了关于不知愁的许多记忆。
……那是因为邪神的干扰。
鱼富贵立刻又想起上次邪神把翠微山闹得一团混乱的那一夜,他曾经和疑似他本尊的人交手,把他困在了自己法器展开的芥子域里,而他当时跟他说——那个送给他鱼鳞的人,是因为他而死的。
……放屁。
那肯定是邪神为了从他的芥子域里脱身,胡说八道迷惑他心神的。
最后果然被他给逃掉了,妈的。
鱼富贵有些烦躁地呼出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又揉了揉眼睛。
他的右眼皮一直在跳。
一种隐约的心悸萦绕不去,那种感觉他以前似乎也遇到过,有点像是天灵宿的某种不安预感,但又有些区别,他甚至无法判断那到底预示着什么。
但是……
其实他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个魇境里,就能说明一些问题了。
鱼富贵心想,他应该和这里有关,或者是和魇境里某个重要的存在有关。
比如说,境主。
这时,他突然想到,祭船里怎么这么安静?
除了这几具尸体,好像完全没有任何活物一样,跟他以往进入的魇境很不一样。
明明按照一般的逻辑,境主应该就在这里。
而且之前他是亲自目送任不悔上来的,他去哪里了?
鱼富贵重新把鱼鳞放进衣服里,他抬起头四处张望,很快就看到了不远处起起伏伏的珍珠堆里,趴着几个人死状恐怖的尸体。
尸体?
他警惕地凑过去一看,发现他们一个个肢体扭曲、脸色绀紫,从喉咙到嘴里都是不正常的凸起——他揪起一个来看,发现那竟然是塞得满满的珍珠。
鱼富贵这么一动,就有一颗沾着血丝的珍珠从那人破裂的嘴角掉出来,仿佛从嘴里产了一枚鱼卵一样。
鱼富贵一阵恶心,赶紧把尸体又扔了回去。
……他们竟然好像是活活被珍珠噎死的。
可即使是这么痛苦的死法,他们那一张张早已僵硬的脸上却凝固着如痴如醉的笑容,让这一幕显得更加诡异。
很显然,他们死在自己幸福的幻觉之中。
正当鱼富贵思索时,身后忽然传来了珍珠摩擦碰撞如水流般的响声。
他警惕地一回头,发现是任不悔。
任不悔依然是小孩的模样,抱着他那把和小身体格外不协调的长刀。
他神情阴郁,眼睛似乎还有些泛红。
一看到熟人,鱼富贵顿时松了口气:“任哥,这里是怎么回事?”
他一边说,一边继续打量那些诡异的尸体,“他们这是怎么搞的?你看到传说中那个河神了吗?是境主吗……”
就在这时,他脑中突然传来尖锐的危险预感!
鱼富贵立刻要躲,但距离太近了,他又完全没有防备任不悔背后出手,根本躲不过去。
他只觉得脑后重重挨了一下,顿时眼前一黑。
昏厥过去好像只是一瞬间,鱼富贵再次清醒过来时,脑子还在继续运行昏厥前最后一刻的想法——
任不悔你大爷的!
他就说怎么之前看到鱼尾巴的任不悔就下意识打了个寒颤,感觉好像看到了食物链顶端的大型肉食鱼类,果然是因为天灵宿的预知在警告他吧!
他气急败坏地一动,脑袋就“咚”的一声撞上了水面上的冰层。
周围翻涌着一串串晶莹剔透的气泡,从冰层看上去,可以模模糊糊地看见一片清冷如银的月光。
鱼富贵这才发现自己此刻漂浮在结冰的水中,一切还是熟悉的模样——这是九鲤湖的湖底,他进入魇境之前,就是在这里睡觉。
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好家伙,这是让他晕了多久?
那个魇境已经破了,而他连怎么破境的都不知道,完全是稀里糊涂地又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