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橘(34)

　　祁郁哭笑不得地回复，“那我下次挖得浅一点。”
　　“所以呢？”
　　他捏了捏猫猫的脸颊，带了点诱哄的语气。
　　“你要不要听我弹？”
　　***
　　潮汛声嗡鸣，一波接一波的海浪扑在沙滩上，细碎的螺壳在月下微微闪着水一样的银光。
　　中意托着腮，很偷偷摸摸地伸出手，拿了根新的吸管，伸进祁郁的杯子里。
　　后者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
　　他从歌手那里接过吉他，稍微调了下弦，指尖很轻地拨了拨。
　　风吹得衬衫微微鼓起，蟋蟀鸣叫在风声里，影影绰绰。
　　有人拉开了易拉罐的拉环，发出很轻的“砰”一声，橘子汽水味的细小水雾在空气中逸散。
　　不远处的长廊下，月亮和沙滩中间，坐着他的心上人。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
　　“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
　　“我曾以为我会永远陪在他身旁……”
　　“今天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
　　他的视线落在中意身上，圆圆的，亮晶晶的一双眼，长睫扑簌。
　　是他的猫猫，独属于他的漂亮乖宝。
　　祁郁微微笑，眼睛一点点弯起来，对着月亮下的人，继续低声地唱。
　　“他们都老了吧……”
　　“他们在哪里呀……”
　　“我们就这样……”
　　“各自奔天涯……”
　　***
　　午夜的小镇很安静，昏黄的路灯在地上拖曳出长长的影。
　　祁郁一步步地往廊街尽头的小院子走，走得很慢很小心。
　　不可避免地轻微颠簸中，背上睡得迷迷糊糊的人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咚咚，”
　　背上被很轻地敲了两下，很软很小声的语调在问。
　　“你是祁郁吗？”
　　祁郁忍不住笑，故意压低了嗓子骗他。
　　“不是。”
　　背上的人沉默了一瞬，扒在他后颈边，凑上去拿鼻尖很轻地嗅了嗅。
　　“你骗人。”
　　语气很笃定地反驳。
　　明明就是人类的味道。
　　香香甜甜的章鱼小丸子味。
　　“有吗？”
　　祁郁将人往背上揽了揽，声音里藏着笑。
　　“我只骗小醉鬼。”
　　果然就不该放鬼心眼儿多的猫自己待着。
　　就去弹个吉他的功夫，他杯子里剩下的龙舌兰日出就被中意一股脑偷喝了干净。
　　等他把吉他还给歌手，回到座位上，后者已经醉得头都抬不起来了，还折腾着要抱着小柴往高脚凳上放。
　　可怜的小狗四脚扑腾着也没逃出去，呜呜呜地叫着求救，还是祁郁看不下去才伸了手拔出来。
　　到了这一步酒也没法继续喝了，祁郁同宋奇一帮子人交代一声，哭笑不得地背着人往家去。
　　“咦？”
　　中意在他背上很费力地探出头，四下张望，很茫然地问。
　　“哪里有小醉鬼？”
　　为什么猫猫没看到！
　　“在我背上。”
　　祁郁轻咳一声，掩饰笑意。
　　“不光有小醉鬼。”
　　“还有小笨蛋。”
　　中意虽然晕晕乎乎没太听懂，也知道笨蛋不是什么好话，很不乐意地甩了甩脑袋。
　　“不要小笨蛋。”
　　“走开一点。”
　　祁郁怕他摔下来，另一只手忙抬高了些，护在旁边。
　　“这么凶啊？”
　　他逗中意。
　　“为什么不要小笨蛋？”
　　中意撇一撇嘴，很有道理地讲。
　　“我们猫猫很聪明。”
　　“不可以被笨蛋传染。”
　　路灯投下的人影落在身前的地面，祁郁看了眼肩上那一颗毛茸茸的猫猫头影子，很轻地勾了下唇角。
　　“可是我很喜欢小笨蛋。”
　　“不舍得不要。”
　　“那怎么办呢？”
　　背上的猫猫头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浅褐色的发梢从祁郁项间扫过，带起一点细密的痒意。
　　停了一小会儿，祁郁几乎要以为背上人睡着的时候，他听到猫猫声音很轻地开了口。
　　语气里带一点不明显的委屈。
　　“那你不要我了吗？”
　　细长的手臂搂在祁郁颈间，微微用了力道，贴得更近一点。
　　猫猫离祁郁的耳朵很近，开口时，温热的气息扑上去，带一点鸡尾酒的甜香，熏然欲醉。
　　“我比小笨蛋好很多的。”
　　他小小声地在祁郁耳边讲。
　　“我很聪明。”
　　“而且很乖。”
　　“会和你一起赚钱。”
　　“所以，”
　　他顿了下，用很严肃的语气讲，“你不可以不要我。”
　　“这是很没有道理的事情。”
　　祁郁先是一怔，又慢慢地回过神来，眼睛一点点地弯起来。
　　“怎么没有道理？”
　　明明知道是醉话，算不得数，可他还是忍不住，勾着引着，想听中意说更多一点。
　　“因为……”
　　中意的眼睛微微眯起来，“因为”了半天，也没想起来下一句，于是很不开心地伸长手，在祁郁头顶拍了一记。
　　“没有因为。”
　　“这就是猫猫的道理。”
　　他想了想，换了付语气，凶巴巴地威胁。
　　“如果你不要我的话，”
　　“我就要离家出走了。”
　　“到一个你找不到的地方。”
　　“再也不要看见你了。”
　　“啊？”祁郁很配合地回答，“真的不要看见了吗？”
　　他做出很为猫猫打算的样子。
　　“那章鱼小丸子怎么办呢？”
　　中意：“……”
　　“还有小鱼干，冰激凌，水果酸奶碗……”
　　中意：“……”
　　像是怕他忘了，祁郁十分贴心地给猫猫一一列举。
　　“这些都不要吃了吗？”
　　中意：“……”
　　可恶，高贵的猫猫是不会被威胁的。
　　“不要了！”
　　他很用力地摇了摇头，赌气一般。
　　“我要到一个没有人类的地方去。”
　　“就算，就算吃不到章鱼小丸子，”
　　“就算不能长肉，”
　　“就算再也没有冰激凌……”
　　猫猫说着，声音忍不住越来越低，没什么底气一样。
　　呜呜听起来好像真的会很可怜！
　　但是话已经放出去了！
　　猫猫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中意短暂的人类生涯中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棘手的难题。
　　眼眶酸酸的，他咬了咬下唇，抬起手，胡乱地揉了两下。
　　中意，你是一只很坚强的猫猫了！
　　不可以随便哭鼻子！
　　这样好丢脸的！
　　托在身后的手微微松劲，祁郁弯下腰，将人很稳妥地放回到地面上。
　　喝醉了的猫猫反应变得迟钝，睁着一双红红的圆眼，很懵懂地抬起头。
　　没等中意反应过来，祁郁从口袋里拿出纸巾，很轻地在他泛红的眼睑上按了按。
　　“要不，还是不走了吧？”
　　他用一种很温柔的商量的口吻对猫猫开口。
　　中意吸了吸鼻子，莫名觉得更委屈了
　　“是你先不要我的。”
　　他对祁郁控诉，明明是被眼前人欺负了，可还委屈巴巴地，下意识对着正主告状。
　　怎么会这么可爱。
　　祁郁一颗心快要被他哭化了。
　　“没有不要你。”
　　他拿纸巾小心翼翼地替中意擦眼睛。
　　“怎么舍得不要你呢？”
　　“你又骗我。”
　　中意抬手拍他，动作看起来凶极了，落在肩上，又没什么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