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太子党(49)
宫门外,百官都被这次突如其来的恶战惊得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
挺太子派和犹豫派吵得不可开交。
杨禹拿出承干帝手谕时,可以说天下哗然。毕竟太子监国时日不短,众臣们都将承干帝态度看在眼中,没道理突然就换了心思;而且四皇子早不出声晚不出声,偏偏赶在太子登基前跳出来,怎么看都觉得有问题。
百官中的犹豫派大多抱着明哲保身的心思,虽然明知此事疑点重重,却又怕成王败寇,万一此时站错了队,丢官弃爵不说,项上人头恐怕都有危险。
挺太子派对这种暧昧不明的态度大加责骂,称其不忠不义,妄称周臣。可惜这些人大多是文臣清流,也只能动动嘴皮子,对宫里的行事帮不上半点忙。
首府宰相魏子谏已是两朝老臣,素来德高望重。这种关键时刻,他一反常态地没有发话。
“魏公,你倒是说句话呀!”有人心急火燎地要魏子谏拿主意。后者双眼微闭,两手插在袖中,一副神在在的样子:“别急,且候着吧……”
首府宰相竟然是这种态度,挺太子派吃了瘪,气势便低了下去。犹有几人不肯同流合污,朗声道:“我辈书生出身,手无缚鸡之力,尚且知道忠君卫国,诸君羞也不羞?!”
说罢,这几人愤而入宫,竟是一副舍生取义的姿态。
魏子谏看在眼中,目露一丝赞赏,但很快又因为心中焦急再度闭上眼睛。他已派人拿着尚方宝剑前去京郊大营,若能顺利搬来救兵,宫中困局或有一解。怕只怕,时间来不及啊……
正在此时,远处马蹄声响若擂鼓。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数百骑排山倒海般向宫门奔来,气势磅礴如惊涛骇浪。
那标志性的玄色衣装,统一的黑色骏马,令人一眼就认出来者的身份:“黑衣骑!”
一声惊呼,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黑衣骑特立独行,素来不参与皇室纷争,此时却集结数百人之众……局势变化莫测,百官无不忐忑。
魏子谏定睛去看那领头之人,认出来是崔容,心下便是一松,暗道:有他在,拖上一阵子总是没问题了。
太子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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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有侍卫在侧,连番应战之下,杨进还是渐渐不支。
杨禹看出他的疲态,心下欢喜,更加重了己方砝码:“若能取其头颅,赏黄金千量,官升三级!”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死士自不必说,不少神策军也哄然应声——反正逼宫已是死罪,不如索性放手一搏,也许还有一条生路。
一时间,情况急转直下,杨进身上压力骤增,思绪渐渐有些跟不上动作,只凭本能在继续战斗。
一名死士跃至半空,欲杀至身前。杨进已无多少精力近战,情急之下,他将手中之剑奋力掷出,将那人击杀在空中。
然而此时,他忽然间听到身侧传来利刃破空之声,转头看见又一支箭矢向他袭来。杨进想将其击落,但他手中已无剑。
情势千钧一发之际,另一支箭从一侧陡然出现,正巧将威胁杨进的箭矢击落。
杨进侧头去看,只见周小石拉弓的臂膀还没有放下——黑衣骑终于到了!
而在清一色的玄衣黑马之间,一袭白袍的,正是崔容。此时他神色肃穆,眼神是少有的杀气腾腾。
隔着数十丈远,两人的目光交汇。杨进刚刚涌起的那种无路可退的焦躁突然缓解了。
他甚至微微勾起嘴角,用口型说道:“你来了。”
明知距离太远,崔容不可能看见,但杨进知道他一定明白自己此刻想说什么。
骤逢大变,杨禹心绪剧烈起伏,脸色十分难看。
他用一手按着胸口,回头扫过森然而立的黑衣骑,胸中翻腾不已。
百密一疏,他竟然没有算到这一幕!杨禹心中愤恨,然而谁又能想到,先帝刚刚驾崩,杨进能这么快将黑衣骑握在手中?
神策军固然威猛、人数占优,但黑衣骑却有以一当百之称,且多少代积威之下,又有谁不惧怕他们的名头!
一时间,双方又陷入对峙,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崔大人,”思索片刻,杨禹开口,“太子犯上作乱,意图不管,你却要与他同流合污吗?”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卷明*的东西:“父皇留下手谕,我与神策军按照圣旨行事,崔大人不顾满门性命,也要抗旨不遵吗?!”
崔容闻言,紧紧抿着唇,面上闪过怒意。
杨禹这般颠倒黑白,无耻程度超乎他的想像,一时间崔容竟然气得说不出话来。
杨禹见他置若罔闻动也不动,心知崔容不是一言半语可以摆平的,索性故意用嘲弄的语气说:“是了,我忘记崔大人与太子之间情谊不比旁人。不过,就算太子登基为王,崔大人难道还能做皇后不成?”
他语中之意令崔容一下子睁大了眼睛,连杨进也皱起眉头,立刻道:“四哥,这般下作的手段你也肯用,你这是慌不择路了。”
杨禹怒道:“杨进!你以为这区区数百人便能扭转乾坤?我有父皇手谕在手,你罪无可赦,还不束手就擒,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我也能留你性命!”
“四哥好像说错了,通敌叛国、杀兄弑父的人是你。”杨进道:“现下还要加上一条假传圣旨。”
杨禹露出轻蔑的笑容:“杨进,你在这里说了半日,却不见一点证据,你当我是来斗嘴的?”
杨进叹了一声:“你要证据,我便给你证据吧。”
闻言,杨禹终于变了脸色。
第九十二章、 天网恢恢
距离长安城门三十里外的京郊大营,此时灯火通明、井然有序,显然宫内巨变的消息还没有传至此处。
将军尉迟渊正在四处巡视,自他大哥尉迟璋战死之后,尉迟渊数年不得志,只能在神策军里做一名校尉。直到杨进数年前监国时,他才因为大哥的战功被提拔为京郊大营的将军。
他并非因为军功升迁,因此初至此处时,尉迟渊着实吃了不少苦头,好在经过这么多年实打实的相处,全营上下已经对他十分信服了。
尉迟渊巡视过最后一处营地,见士兵们行止有度、毫无违纪之处,心下快慰。他正准备回主营休息,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可是有马蹄声?”尉迟渊侧耳片刻,转头问自己的近卫。
近卫面上一片茫然,尉迟渊也不去管他,迳自往大营入口处走。果然没过多久,众人便见有数骑急往军营而来。
此时夜已深了,何人何事这般十万火急的姿态?尉迟渊皱起眉头,凭借十数年的经验,他知道有大事要发生了。
来人手持尚方宝剑与首府宰相魏子谏的信物,声称身上带有宰相大人的密信,要亲自呈与尉迟将军。
尉迟渊不敢怠慢,召集众将,请来人同进主营说话。
待看过密信,众人面面相觑,却不知该作何反应。尉迟渊沉吟片刻,对手下将军道:“如果信上所言属实,太子殿下便已至危难之际,我等自当前去营救。”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倘若此事只是个别有用心的圈套,那私自调兵罪同谋反,只怕在场所有人都担当不起。
帐中诸人自然明白这点,但宫中情势瞬息万变,他们并没有多少时间犹豫。
终于,尉迟渊做了决定:“见尚方宝剑,如见皇帝亲临。既然使者有剑在手,自然能调动京郊大营的兵马。身为大周将军,自当遵从皇命行事——传令,擂鼓,集合!”
深夜的京郊大营忽然鼓声雷动,已然入眠的众军士被惊醒。他们辨认出这是紧急情况才使用的鼓调,不敢有丝毫怠慢,纷纷以最快的速度起身,抓起甲胄边穿边往帐外去。
待鼓声渐熄,众将士便已在营中空地列队候命。
“将军打算如何行事?”等待士兵集合的间隙,副将问尉迟渊。
尉迟渊道:“城门此时定然已经紧闭,我等先派人制住守城的神策军,再直奔宫内。行动要快,否则一旦生变,只怕后果不堪设想。另外……派几名武艺高强的侍卫保护好信使大人。”
副将明白他这是替众人留后路,于是连连点头,领兵出发,一路疾驰向长安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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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进的目光缓缓扫过各方人马,终于开口。
“第一条大罪,弑父。神医孙靖以平民身份替父皇调养,每一张药方都经过太医院所有医正的验证并记录在案;父皇所患之症,乃丹毒侵体所致,进献丹药的道士,多年前是四哥府上的门客,那人已被缉捕归案,秘密关押在宫中。父皇驾崩前几日,四哥曾屏退左右,单独与父皇说了一会儿话,离开后父皇便吐血昏迷、再也没有醒来。这件事,李总管与那日当值的内侍宫女均可作为人证……”
他言语简练,有理有据,声音中也没有太多情绪,仿佛只是在叙述一件普通的案子。但越是如此,越显得他的话比杨禹手中那道孤立的手谕要令人信服得多。
得知那道士竟然没死,而是被掩人耳目地关在皇宫内,杨禹终于相信杨进并不是虚言恐吓,他额上开始冒出汗水。
但事情还没有完,杨进将他的罪行一件件细数,桩桩骇人听闻,在场不论神策军还是刚刚赶到的大臣们全部都惊呆了。
“南疆叛乱久久未平,盖因背后有一名为‘穆逢生’的谋士兴风作浪。此人与突厥亦有联系,不仅曾暗中运送大量粮草物资给突厥人,甚至还勾结军中守城门的校尉,引狼入室……”
杨进将证据一一道出,不少人终于恍然大悟,为何突厥进攻之始数座城池莫名其妙陷落。此时,许多人看向杨禹的眼神就有了几许变化。
“巧的是,先前在二哥身边也有位谋士叫‘穆逢生’。这当然是个假名,实际上,穆逢生的真正身份是……”
杨进还要继续说,杨禹的情绪抑制不住地激动了。他爆喝一声:“你给我闭嘴!这些不过是你居心叵测捏造出来陷害我的!”
见他开始拿出无理取闹的泼态,杨进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目光看着杨禹:“我已是太子,代父皇监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有什么理由冒险做出这等忤逆之举?四哥的故事简直漏洞百出。更重要的是……”
杨进在此处顿了顿,伸手入怀,掏出一枚小巧的羊脂玉印章,举起来让众人看个清楚:“父王的私印一直在我这里,不知四哥手上那份手谕上的印鉴又是从何而来?”
此话一出,满庭哗然。
杨禹还想反驳,奈何场面已然混乱堪,他竭力想重新掌控大局,但大势已去,不过是徒劳而已。
他何时有过这等无力无望的情形,此时怒急攻心,浑身气血翻腾不已,耳边一跳一跳地响着,仿佛心脏也要从胸口破膛而出一般。
气急之下,杨禹夺过身边一名神策军的弓箭,瞄准杨进,一双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也许是因为太过激愤,他气息难平,连箭尖都有些微微颤动。
“殿下……切莫冲动……”神策军首领马将军见状大急。
他已明白自己是被杨禹谎言利用了,便一心想着平息事态,好保住性命。此时见杨禹理智全无,不容易才平衡的局势又要被打破,马将军便忍不住开口相劝。
“蠢货!”杨禹疯狂地大笑:“你还做什么春秋大梦!你以为等他得了势,还能留下你们这群乱臣贼子不成!”
这话说进了马将军心坎里,他下意识怔了怔。也就在此时,杨禹放手将箭射了出去。
这本来是杀意十足的一箭,却在中途便无力地坠落在地。
尽管如此,杨禹还是脱力一般伏在马背上喘息不已,面色上红一阵白一阵,额头也满是汗珠。
他心知自己身体快到极限,不甘心地狠狠将弓摔在地上。
马将军冷汗直冒。有那么一瞬间,他还想着是不是索性将错就错扶植杨禹上位,毕竟这样一来他就从叛臣变为功臣,说不定还能捞不少好处。
但见杨禹此时一副随时可能归天的模样,马将军又开始怀疑就算他现下赢了,恐怕也撑不到登基那一刻了。
在场之人各怀心思,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如此僵持了近一个时辰,就在东方已开始微微泛白之际,含光门外忽然骤起喧哗。
诸人不知又有什么变故,有人忍不住回头,一望之下惊呼:“是京郊驻军!京郊驻军来了!”
果然远处黑压压一大堆人马正向含元殿疾驰而来,粗略看去竟足有数千人之众。
不管是神策军还是黑衣骑,都被这声势滔天的大军惊得目瞪口呆,不知来者是敌是友。
没等他们做出什么反应,大军已奔至近前。崔容见领兵的是尉迟渊,心下大定,知道这场危机已经被援军解除了。
果然如他所料,京郊驻军进了含元殿便站于黑衣骑身侧,将杨禹和反叛的神策军等重重包围。
尉迟渊一身戎装,翻身下马对着杨进拜倒,高声道:“尉迟渊奉旨前来救驾!谨遵太子令!”
数千骑兵整齐划一地喊道:“谨遵太子令!”
那震天声势如滔滔巨雷,几乎将含元殿都撼动了。
神策军中大多数人本就已经后悔,见了这一幕,更是完全丧失了斗志,心生降意。
杨禹强撑着坐直了身体,疾呼道:“快!快准备迎敌!”
然而形势逆转之际,又有几个人会继续听从他的命令。不管是真心悔过,还是想保住性命,神策军众仍仿若雕像一般伫立着。偶有几人挪动了脚步,再看看左右同袍,便又悄悄退了回去。
更有甚者,马将军竟厚起脸皮也跟着翻身下马,朝着杨进三叩九拜,口中直呼:“末将也谨遵太子令!”
首领既已选择投降,手下士兵自不会再战。
“谨遵太子令!”
“谨遵太子令!”
“谨遵太子令!”
……
从第一人开始,神策军一个个跪了下去。这声音开始还是杂乱无章的,很快就渐渐响成一片。
没过多久,偌大的广场上还站着的,除了杨进崔容等人,就只剩杨禹和他的死士了。
一败涂地。
这样惨烈的事实摆在眼前,杨禹终于绝望了。
“人算不如天算……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他从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却不知是在笑还是在哭。
这声音只持续了很短暂的一会儿,杨禹便再也抑制不住胸中翻腾之感,一张口鲜血喷涌而出,眼前一黑,只觉天旋地转晃了晃,最后他身子一歪,竟然坠下马去。
那几名死士见状立刻围在杨禹身边,想查看他是否受伤。
这一幕仿佛提醒了那些保命心切的神策军,他们打算抓住杨禹和他的死士,好像杨进邀功求饶。
杨禹在神策军众本来就没有多少威望,此时这些人竟丝毫不关心他的死活,只想着不能让他人抢了先。
死士手持长刀奋死抵抗,两方便混战成一团。不知谁一刀砍在马腿上,马匹忽然受了惊,提起前蹄直立着嘶鸣不已,然后又重重踏下,正巧将一名死士踢翻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周围其他马仿佛也受了感染,狂躁地嘶鸣不已,完全不受人控制。一时间哀嚎四起,令人惨不忍闻。
杨进虽然恨杨禹勾结突厥人,但也不忍见他这般惨死,于是大声下令:“拉住那些马!”
但杨禹身边聚集了足有上百匹狂躁的马,又岂是人力可以制服的。乱蹄之下,神仙也无回天之力。
杨进叹息一声,别过头去。
天际透出一道亮光,太阳已经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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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乱不到一日就被平息,却也是大周历代所罕见的。但这场叛乱最终到底如何收场,却并没有被史官详细记载。
据当事者言,那日天亮后,含元殿仿若人间炼狱,横尸遍地,到处是凝固的鲜血和碎肉。
四皇子杨禹和他的死士被马群塌成一堆烂泥,不成人形,根本分不清谁是谁,收敛的内侍无奈之下,只好将那堆碎肉一起装进一口大棺材。
因为死因太不光彩,杨禹没能享受皇子应有的待遇,而是像个无名氏一般被草草埋葬了事。
仿佛达成某种默契一般,不管是杨进还是群臣,都不再提起杨禹,也不再提起那日之事。
但登基大典却不免受到影响,不能再大操大办。这让礼部官员绞尽脑汁,却倒正好合了杨进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