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太子党(39)
杨时并未察觉,他坐立不安地在屋内来回踱步,整个人都失去了往日那些从容。再加上衣冠不整,人也看上去病恹恹的,一副方寸大乱的模样。
“穆先生,这可怎么办?父皇是叫猪油蒙了心罢,竟如此突然地立了老五?我该怎么办?”杨时的语气有几分烦躁几分惊慌,已经到了口不择言的地步。
穆逢生定了定神,思忖着开口:“殿下稍安勿躁,事情毕竟还未到无可挽回的境地……”
“还有什么办法!”杨时恼怒地打断穆逢生的话:“父皇可是当朝下的口谕,满朝文武可都亲耳听见了,只等着册立大典昭告天下了!”
“即便是如此,毕竟也还没有正式册立……”穆逢生不紧不慢地说,仿佛已经胸有成竹。
杨时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冲到穆逢生身前,双手死死抓着他的肩膀,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先生可有办法?!求先生救我!”
穆逢生闭目沉思,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也不见动上一动。
杨时几次想开口相问,又怕打扰了他的思绪,犹犹豫豫,瞻前顾后,哪里还有当初半分风采。
终于,穆逢生睁开眼睛,对着二皇子深深鞠了一躬。
“先生这是何意?”杨时惊得后退半步,连忙问道。
穆逢生道:“总算不负殿下厚望,办法倒是想了一个。只是,我还有个请求,希望殿下答应。”
“先生请讲!”此刻杨时就如热锅上的蚂蚁,已经急得团团转。只要穆逢生能拿出法子来,莫说一个请求,就是一百个他也不会拒绝。
穆逢生维持着躬身的姿态,郑重道:“此事之后,请殿下允我辞行。”
杨时闻言愣了,继而大急。他身边谋士中,穆逢生是最得力的一个,眼下正是生死存亡之际,穆逢生要是走了,以后还有谁能依靠?
“先生为何要弃我而去?!”杨时不顾身份,抓着穆逢生的袖子道:“可是我有何不周之处?”
穆逢生起身,脸上神色十分诚恳:“承蒙殿下青睐,只是逢生尚有心愿未完,不得不离开此地。”
他这话杨时一个字也不信,杨时觉得穆逢生一定是看到某些风头,打算明哲保身了。
但现在他是杨时的救命稻草,杨时怎么可能轻易放手。
穆逢生并非杨时的属下,不能强留,他便只能苦苦挽留。最后穆逢生扛不住,只能答应再留一阵子。
杨时吃了定心丸,又催促他先解决眼下燃眉之急。
穆逢生上前,在杨时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后者听完有些犹豫:“这样……可行么?”
“死马当活马医罢,”穆逢生道,反正殿下已经无路可退了。”
这话让杨时浑身一颤,脸上神情坚定起来,终于下了决心:“也罢,就试一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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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除过寺卿王远光之外,原先只有衣海澜一位少卿。承干帝圣旨一下,崔容就一跃坐上了大理寺内一人之下的高位。
他授官以来短短几年就一升再升,这速度放眼朝堂也没有几人能比得上。
满打满算,崔容今年还不满二十岁,已经官居从四品,更被皇帝青眼相加,正是“年少有为”四字的最佳写照。
杨进立了太子后,崔容的地位也扶摇直上,有些人家见他前途光明,心思又活络了。
但他在御前那番“无意新娶”的话一传出去,长安城的太太小姐们都纷纷打了退堂鼓——谁也不愿意讨没趣,怕丢了脸面。
大理寺同僚们又是另一番反应。
嫉妒者有之,羡慕者有之,溜须拍马者亦有之……不过,与崔容交好的众人倒还是如常一般。
不管怎样,升职总是喜事,崔容少不得在家摆酒,宴请众亲朋好友。
相比他的春风得意,崔怀德那边却是冰火两重天
原本崔容升为大理寺少卿,崔怀德也是满面荣光。可没等他高兴几日,从江南本家那边传来消息,说是要开宗族会议更换族长。
本家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辈纷纷表示,原先崔怀德身为户部尚书,是崔家官位最高的人,理所当然要担任族长,提携族中后辈。
但现在他的嫡长子犯下大案,丢尽了全族人的脸面,他本人被罢免了官职,早就不适合再占着族长的位置了。
崔怀德被气得几乎吐血。
他父亲早逝,亲戚盯着遗产虎视眈眈,老母亲无法,只能捐出大部分田产,换得几年平安。
当年他上京赶考没有盘缠,族中长辈却无一人伸出援手,还是母亲变卖所剩不多的家产凑了几十两银子。
而待崔怀德做了官步步高升时,本家亲戚都出来锦上添花,还叫他当族长。
受父亲影响,崔怀德是个宗族观念极强的人,自觉发达了就该提携族亲,于是也没有计较当年之事。
现在看着他风光不再,这些人却翻脸落井下石,简直是一群白眼狼!
更加可气的是,新族长说可以是崔怀德一步步扶持着建立的产业,现在竟然反咬了他一口!
崔怀德老泪纵横,他只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实在是可笑。
娶的老婆蛇蝎心肠,生的嫡子把自己折腾死了,还拚死拚活养了一群没心肝的族亲。
他简直是瞎了眼睛!
崔怀德想起崔容,这个唯一有出息的儿子从他这里得到的却最少,甚至还因为他识人不清受了很多牵连。
这一刻,崔怀德心里别提有多不是滋味了。
“父亲这次也该看明白一点了。”得知崔家的变故,崔容难得去府上看了看崔怀德,还说了这一句话。
崔怀德闻言又羞愧又内疚,抖着嘴唇说不出什么话,许久才道:“是爹对不起你。”
崔容脸上神色很淡,既没有幸灾乐祸,也没有多少伤心感动,仿佛他面对的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而是一个交情很浅的普通人。
崔怀德这次是真心想和崔容修复父子关系,见他这样子也没敢开口。
他终于明白,经过这么多起起伏伏,他们的父子缘分已经很淡,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恢复如初了。
月底的时候,代子谢恩的崔怀仁终于到了长安城,住进崔府。
崔怀德与其长谈数夜,又前往崔容处,与他进行了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推心置腹的交谈。
他们谈了什么崔容从没有透露过,但在那之后,崔怀德仿佛忽然间对京城失去留恋之意。
他向承干帝上书说要回乡养老,承干帝拿着折子思索片刻,最终批了。
第二年春,崔怀德带着家眷,同崔怀仁一道在尚有些刺骨的春风中离开了生活数十年的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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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册立大典日益临近,大周各处却异象频生。
先是长安周边各州乌鸦成灾,接着好几个地方都传来天狗食日的消息,还有人从河道里挖出了刻有不详之兆的龟甲。
甚至有术士夜观天象,看到天煞孤星入主位,大周未来将被此灾星引入祸患之中。
从四面八方递上来的奏折都堆在承干帝案头。他一个一个地看过,脸色越来越阴沉。
当看到黑衣骑密报中杨时的名字时,承干帝再也忍不住,十分愤怒地一挥胳膊,将所有奏折全扫到地上。
李德宝见状,连忙招呼小太监去捡,要重新放好。
承干帝却怒吼道:“统统给我拿下去烧了!”
吼完,他抚着胸口,闭着眼睛,十分痛苦地瘫在椅子上。
李德宝大惊,就要宣御医,承干帝却摆摆手阻止了,心中只觉万分疲惫。
他真是不明白,自老二出生起,他就安排最好的师傅悉心教导,怎么教出这么一个蠢东西?!
这样的下作手段,他也好意思用?
承干帝深深叹了口气,对李德宝说:“叫李道长来。”
李道长名淳,是承干帝新召入宫中的一位道士,也颇为擅长炼丹。因为王仙长的仙方丹难求,承干帝退而求其次,寻了长安城有名的李淳为他炼药,调理身体。
方才一阵急怒,承干帝觉着胸口憋闷,有些气短,便掏出李淳所制清风丹含了一粒,这才好些。
没多久,李淳奉旨前来勤政殿,他替承干帝诊治一番,非常恭敬地说:“陛下近来有些体虚,心火又旺,可试试小道新制成的养心丹。”
说着,他呈上一粒浑圆嫣红的丹药。
承干帝不在意地拿过来放入口中,只觉得一股暖流顺着食管流入五脏六腑,憋闷的感觉果然去了不少。
“李道长神丹妙药。”承干帝兴致恢复一些:“快替朕多制一些养心丹。”
待李淳退下,承干帝靠在椅子上细细思索方才的奏折,觉得应该将这些妖言惑众的东西好好收拾收拾。
打定主意,承干帝坐起身,提笔亲自写了一道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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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派人仔细调查了所谓的异象,发现全部都是装神弄鬼的手段,于是将散布谣言的刁民都下了大狱,等秋后处斩。
杨时得了这消息,终于感到大事不妙,便连声唤人,让请穆先生来。
可过了许久都不见穆逢生出现,杨时心里隐隐升起一丝疑惑。又过了一会儿,小厮回报,说穆逢生的住处已经人去楼空,据说前几日连夜搬走了!
杨时跌坐在地,额头上冷汗淋漓。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落入了一张网。
第七十五章、 伤心酒
寅时,夜色还未完全褪去,皇城笼罩在半明的晨曦中,显得大气而肃穆。
忘忧殿此时灯火通明,杨进早早就起了,已经穿戴整齐站在殿前等待。
他身上是红黑两色的太子服,神情庄重而威严,仅仅是站在那里,就显出令人敬畏的威仪。
到了时辰,礼官前来邀请杨进前往太极殿。
太极殿前文武百官已经在等候,三省六部的官员和朝中将军皆有出席。见杨进现身,他们纷纷行礼问安。
杨进一一拱手回礼,然后到太极殿的北侧站定。
他身侧是其他几位皇子,大多恭敬地问候,只有两人与众不同。杨时自不必说,他的脸色从承干帝下旨那日起就没有好看过,现下更是一片灰败;倒是杨禹,面上还是那副微微笑着的模样,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
“听说二皇兄前些日子病了,现下可好些?”杨进出于礼节问了一句。
但这话在杨时听来简直是刻意炫耀,于是他阴阳怪气地回答:“五弟马上贵为太子,你的惦念,我可生受不起!”
杨时的语气有明显的不甘,还夹杂着一分怨恨之意。杨进见他如此,也不再自讨无趣,回身面向大殿沉默不语。
杨时一拳打在棉花上,想再刺几句,终究顾忌场合,也就悻悻闭了嘴。
周围年纪尚小的皇子被这两人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吓得不敢言语,各个垂首而立,一时间安静得过分,引得周围大臣们频频侧目。
这尴尬的气氛没有持续多久,承干帝身穿衮冕从内廷现身。众人伏地而拜,皆按照官阶高低各入其位,册立大典正式开始了。
黄门侍郎捧着玉册宝绶立于殿内北侧,在典仪的主持下,杨进步入阶前连拜三次,承干帝亲手将玉册和宝绶授予他之后,又是一番三拜九叩,受册之礼便算完毕。
接下来,新台子要朝皇后,受众臣礼,整整折腾了好几个时辰。等册封大典结束后已至未时,杨进满身疲惫地返回东宫。
看着这富丽堂皇的宫殿,他心中滋味难言,快意中又带着几分难以置信。
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何等尊荣。这里,离他梦寐以求的东西已经只有一步之遥了。
“要耐心……”杨进默默在心中告诫自己,多少年的蛰伏等待,他决不能在这种时候马失前蹄。
杨进仔细感受着美梦即将成真的感觉,忘了饥饿和疲惫,直到内侍报说崔容求见,他才惊醒。
“还不快请!”杨进道,又急急补了一句:“以后崔大人来访,让他直接进来就是。”
崔容虽然是明晃晃的太子党,但是官位只得四品,并无参加册立大典的资格,因此便在宫外等候消息,一结束便匆匆赶到东宫。
杨进身上的太子礼服还没有换下,崔容进来一眼看到,愣住了。
他眼中神色有喜悦也有惊艳,像第一次认识一般,将杨进从头到脚细细看过去。
杨进很大方地任他打量,问道:“好看么?”
“好看,”崔容便笑了,“是天下最好看的太子,只可惜没能亲眼看着你册封。”
“仪式无聊得很。”杨进安慰似的说,拉着他带入自己怀中。两人静静相拥着,谁也没有说话,仿佛怕打破这一刻的气氛。
崔容环着杨进的腰,将脸埋到他胸前,忽然想到既然大典已成,那距离杨进大婚的日子也就不远了,一时又难过起来,半晌闷闷地说了一句:“你大婚的时候,我也去不了的。”
杨进闻言,紧了紧手臂,不知该如何安慰。
这是崔容第一次提起杨进大婚的事。
在承干帝下旨立他为太子后没几天,又指了一门婚事,对方是皇后娘家的贵女,名唤钟秀秀,据说性子温柔内敛,乖巧听话,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
崔容都知道以杨进的身份,这门婚事根本无法拒绝,因此他从来不曾提起,仿佛这样就能避开一般。
但是册立大典之后,婚期越来越近,他已经避无可避了。
“小容,我心里,始终只有你一个人。”杨进涩声道。
然而他自己也明白,就算如此,就算他打定主意不碰那个女人,对崔容也是不公平的。
一想到崔容所受的委屈,杨进心中的痛苦,比知道崔容被指婚时还强烈百倍。
崔容无声地点点头。
他早就知道和杨进在一起将面临这如山的困境,这只不过是其中一小部分而已。当日他既然同意,那此时就没有后退的道理。
太子妃必须得有,他只能让步。待杨进坐上天下第一的椅子,他们大概就可以不受人左右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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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大婚那日,普天同庆,连长安城的城楼上,都给挂上大红的灯笼,以示与民同乐。
不知是不是为了补偿杨进,承干帝动用了最隆重的仪式。钟秀秀先在太极殿接受正式册封,然后去宗庙祭拜天地,这才前往东宫摆宴。
这一日,东宫里人头攒动,四处洋溢着喜悦的气氛。杨进端着酒杯接受朝臣祝福,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心中却又苦又闷。
叫他惦念的那个人,正身处几条大街之外的府中,怔怔望着东宫的方向,面上表情叫人不忍再看。
“少爷,菜都凉了,吃一点吧。”当初承干帝同宅子一道赐下的婢女之一红袖,大着胆子上前轻声劝道。
崔容摇了摇头,他根本感觉不到饥饿,没有任何胃口。
被人从恍然的状态拉回现实,那种难言的痛楚又一次弥漫在崔容心头。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府中众人欲言又止的模样让人看了心烦,于是便出门躲清净。
可等出了府,崔容又不知道该往何处去,只好在长安城的大街上漫无目的的乱走一气。
路过一家酒馆,他忽然觉得想喝酒——伤心人就该一醉方休,总比清醒的好。
于是他直接迈了进去。
见有客人到,小二十分慇勤地招呼,将崔容领到一处清净的桌子坐下。他随便点了东西,抬头时却惊讶地看见张仪单独坐在不远处自斟自饮,脸上表情并不怎么开心。
后者也看见了崔容,愣了一愣,便提起酒壶酒杯往他这边来。
“泰安,你怎么也在这里。”崔容勉强收拾了一下情绪,挤出微笑问道。
张仪已有几分醉意,闻言露出苦笑,并不说原因,只道:“怀舟,陪我喝几杯吧,都说一醉解千愁……”
他向来是乐观豁达的性子,此时却一副颓然的模样,仿佛经历了巨大的痛楚。崔容见状便不再多问,只招呼张仪坐下,替他斟了满满一杯酒。
张仪看也不看,端起来一饮而尽。
两人也不多言语,就沉默着对饮。
半个时辰后,几壶酒下肚,张仪忽然抽泣起来,口中呢喃着说了一句:“他可真是绝情……明明知道我的心思……明明……”
崔容吓了一跳,仔细看去才知张仪已经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