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太子党(22)
几位随行官员对此都不以为然,甚至觉得他没见过世面,只不过碍于五皇子时不时也同崔容一道,倒是没人说出口。
一日夜里,崔容莫名其妙醒了,怎么也睡不着,索性起来去甲板上吹风。此时夜已深,船上大多数人都回了房,整个甲板上静谧无声,仿佛世间只剩下他一人般。
崔容走向船舷,抬眼却望见远处燃起点点渔火,火光跳动如同有了生命般变幻莫测;天上一轮皓月,在河面投下碎光粼粼,与渔火交相呼应,此情此景,比任何诗句描绘的都要使人沉醉。
看了一会儿,崔容忽然心生出说不出的感慨,只觉这世间美好之物如此多,若无人相伴岂不可惜。
这念头一起,竟然再难抑制,崔容也不知从哪里借来了胆子,竟然跑去敲杨进的房门。
门很快开了,杨进睡眼惺忪地出来,身上只穿着一件亵衣。崔容一见就别过目光,耳根悄悄红了——他此时才反应过来自己此举有多唐突。
“出什么事了?”杨进问。
崔容闻言愈加尴尬,只好支支吾吾地回答:“呃……没事,就是方才见外面月色不错,一时忘形……是我打扰殿下休息了,实在对不住!”
说罢,他生怕杨进有所不喜,行了个礼就想离开。
好在杨进眼疾手快,一把攥住崔容的胳膊将他留下。崔容回头,见杨进看着他露出一丝笑意:“无妨,且等我一下。”
他回身随手披上一件外衣,就同崔容一道出来了。
两人并肩走在月色中,都没有带随从。
夜风渐起,船身随着河面微微荡漾着,崔容虽习过武,脚下却不如杨进稳当,便笑道:“这般滋味,好似微醺一般。”
杨进便说:“如此美景,岂可无酒,不如就饮一些吧。”
两人都有此意,崔容便从房里取来桌椅,摆在船尾,又拿出自带的美酒摆在桌上,最后有些不满意地摇了摇头:“有酒无菜,也是不美。”
杨进先坐了下来,听他这么说,笑着指指天上明月:“谁说无菜,下酒菜不就在那里。”
崔容被他的话逗笑了,觉得自己也该如这般豁达,便坐到杨进对面,与他举杯相对,一饮而尽。
两人随意聊着天南海北的事,崔容听杨进说起从前跟承干帝去西北的事,觉得有趣极了。
如此不知不觉一壶酒喝尽,一个多时辰过去,已经到了丑时。考虑到明日一早还有事要做,崔容只得意犹未尽地同杨进告辞,两人各自回房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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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船上过了一月有余后,崔容最初的新鲜劲儿早就淡了。加上天气渐热,船上物资也有限,他开始觉得难耐。
好在这漫长的水路终于快到终点,再过两日,官船将在歙州停靠,从这里改走官往苏杭一带去。
而此时,也终于到了该和随行官员们摊牌的时候。
崔容将钦差一行的四名随行官员召集起来,做出一副为难地样子说道:“我有件事,需要各位大人帮忙参详一二。”
“请钦差大人直言,无需客气。”那四人纷纷道——表面上的和气,他们还是很拿手的。
崔容清了清嗓子,将自己的苦恼合盘托出:“此次承蒙皇上抬爱,令我为钦差南下采办绣品。只是几位大人也知道,我年纪尚轻,为官时日也短,实在没有什么经验,不知这采办诸项事宜可有旧例可循?”
旧例当然是有的,可是以前这等肥差都落在二皇子亲信的头上,大家都捞不到多少好处。好容易这回换了个人,怎么可能还有人愿意循旧例。
于是四人对视一眼,一名年纪大些的开口:“不知钦差大人有何为难之处?”
崔容叹了一口气:“距离皇上大寿只有不到半年,时间太紧,如果不用从前的绣庄,大家恐怕只有分别采办才来得及。”
这四人正愁摸不准新钦差的脾气,不知该如何行事,这话简直正中他们下怀,当下就异口同声道:“钦差大人此言甚是!”
“可是……”
见崔容神色间还有些犹豫,四人生怕他胆子太小挡了自己财路,连忙开口相劝。
那名年纪大的随行官员也道:“大人不用顾虑,往年这般行事的也不在少数。横竖诸位都是为了皇上办事,大可不必拘泥于形式。我们几人分开,也能早日完成任务不是?”
其他人点头赞同不已。
见状,崔容才勉强松了口:“也罢,就听各位大人的吧。”
几人闻言心中暗喜,面上还摆出一副正经模样,与崔容商议着划分了线路,这才满意地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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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在歙州靠了岸,崔容同四位随行官员道过别,这才与提早一日下船的杨进汇合。
他们打算现在歙州停留几日,乔装改扮后再往苏杭一带去,以免打草惊蛇。
跟在崔容身边的除了李福还有两名大内护卫,杨进依然带着五名黑衣骑,一行人在歙州寻了客栈住下。
对乔装打扮的具体方法,崔容和杨进起了小小的争执。
按照崔容原本的计划,他打算与杨进扮作主仆——杨进贵为皇子,如此最为妥当。
但杨进却无论如何也不同意崔容扮作他的随从。崔容劝说无效,无奈道:“那该怎么办?”
杨进道:“我比你年长几岁,扮作兄弟最为合适。”
“殿下是皇子,臣怎可与殿下称兄道弟,传出去岂不是大不敬之罪。”崔容大惊。
杨进却说:“出门在外,事从权急,没有这么多讲究。再说,又有谁会传出去。”
毕竟扮作主仆,两人之间交谈行事都会不便,而且随从太多也容易引人怀疑,的确不如扮作兄弟更合适。
两人各退一步,最后决定扮成表兄弟,家里做茶叶和盐的生意,此次南下准备大批采购货物。
一切商议妥当,杨进忽然对崔容道:“新的身份记牢了,莫要说漏了嘴……现在就练习一番吧,先叫我一声表哥听听看?”
崔容开始还仔细听他说话,后来才觉出杨进貌似是在逗他玩,于是“表哥”这词怎么也说不出口。
“到时候在人前,你也这般害羞不成?”杨进摆出严肃脸。
崔容看了看他的脸色,又拿不准杨进是不是认真的。在后者的步步紧逼之下,他只得叫了一声:“……表、表哥。”
只是这声音比蚊子还小,怎么听都透着一股娇羞劲儿。
话一出口,崔容就觉得不对劲,整张脸开始泛红,下意识咬紧了嘴唇。
杨进见状绷不住大笑出声:“你这样子可不像小表弟,活脱脱像个小媳妇儿!”
崔容怒,终于确定自己是真的被、调、戏、了。
谁能想到不苟言笑的五殿下竟然会对自己开这种玩笑,崔容目瞪口呆地看着杨进。
后者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
崔容心中顿时哭笑不得,却又莫名觉得杨进私下这般模样,其实也很有可爱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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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日后,杭州城里出现了一对从长安远道而来的表兄弟,一入客栈就像掌柜的打听茶叶行情,说是家里在长安经营茶行,这回兄长南下找货源,特地带表弟出门历练。
掌柜的见两人衣着光鲜,谈吐不俗,身后光随从就有七名,便觉得一定是大家族的子弟,因此态度十分慇勤。
他亲自给两人安排了上房,又热情地介绍了杭州大大小小的茶园子,还道:“苏州城的茶叶顶好,两位公子不妨多住几日,定会有不小的收获。”
年长的公子谢过,给了掌柜赏钱,叮嘱他安置好马匹行李,就迫不及待地带着表弟和两名随从出门去了。
这两人正是乔装后的杨进的崔容。
根据黑衣骑的线报,长安的那批私盐就是从杭州装的船,所以两人就直奔此地而来。
到了杭州,他们自然不能联系地方官员,只能私下里暗访。私盐之事必定十分隐秘,一时半会儿看不出端倪,两人打算先在杭州城里逛一逛,熟悉熟悉环境。
与长安城的市坊格局不同,杭州城由一条一条蜿蜒的街道胡同构成。街上人烟辐辏,车马骈驰,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各色货物都见有人出售,到处是生意兴隆的景象。
崔容感慨道:“人常说江南鱼米丰饶,是块富庶,如今一见之下,竟比长安城也不差分毫!”
“天下之大可见一斑。”杨进也议论了两句:“这杭州城川泽广远,年年风调雨顺、岁岁五谷丰登,百姓安居乐业,积年累月自然不同。加上此处有漕运之利,南北商贾无不汇集此处,也难怪这般富庶。”
说起漕运,崔容又想着那批私盐可不就是走的水路,于是便说要去码头看一看。
几人找行人问了路,打听到杭州城最大的码头,便一路往东面走去。
到了码头,崔容远远地就被那繁忙的景象震惊了。
只见码头上停靠这密密麻麻的船只,有的载满了货物正要出航,有的却刚刚靠岸停泊,正在紧锣密鼓地卸货;河道上,还有船只往来穿梭,熙熙攘攘,竟无一船空闲着。
而在岸边,船工纤夫也有数百人之多,此外还有许多茶馆饭铺,足以看出此地的兴旺发达。
“如果私盐走水运,必得用大船运载。我看可以从几个大码头查一查。”崔容说。
杨进点点头,两人寻了一处茶馆坐下,准备伺机打听消息。
46、长安茶商
两人坐下,随意叫了些点心茶水。
等小二上茶的时候,崔容叫住他,塞了一吊钱问:“麻烦打听一下,这里的货船都是谁家的?”
小二得了赏,眉开眼笑地回答:“那可多,王家、张家、朱家、李家……唉,数不过来!不知二位公子是想雇船还是想找人?”
崔容见他伶俐,索性便将先前编好的一番说辞拿了出来:“我们有一批货物,想送到长安去,不知这里可有北去的船只?”
“二位公子要是找往北的船,那可真是来对地方了!”小二一拍巴掌道。
崔容索性叫他坐下,追问:“此话怎讲?”
待小二解释一番,他终于明白原来杭州城里几个码头是按照航线划分的,这东码头不仅是最大的码头,也集中着所有北上的船只。
“我们的货数量大,小船恐怕不载不动,想找大一些的船。”崔容补充道。
小二想了想,说:“要是找大船,恐怕只得朱、王两家。只是这两家生意做得大,价钱比旁人要贵些。”
崔容拿出大生意人的腔调:“价钱不是问题,只是这一趟路途遥远,我们想找个安全些的船队。”
“那就再合适不过啦!”小二笑嘻嘻道:“朱、王两家据说上面关系硬,这些年从没听说出过什么事。公子若真有意,派人找船队管事就行。
说罢,小二还给崔容指了指那管事所在之处。
崔容点点头,没有继续问下去,从怀里又掏了一吊钱赏了这小二。小二难得碰到这样大方的客人,欢天喜地接了,千恩万谢一番才离去。
出了茶馆,崔容和杨进便往小二所指方向走。
两人没有靠的太近,远远看了看朱家和王家的船队。只见数十条统一规格的大船停靠在码头,船头插着统一大小形状的旗子,上面写着自家名号,看上去果然比其他船队财大气粗许多。
这样的实力,说背后没有什么关系,估计没人相信。
崔容和杨进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两家船队有必要好好查一查。若哪一家有船队经常往长安去的,十有八-九有些问题。
这已经涉及到商家隐秘,如何查才不打草惊蛇,还得好好谋划一番。
两人站了一会儿,见已经引起往来行人的注意,便立即转身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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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码头一趟花了半日时间,眼看太阳西斜,杨进便道先回去休息。
回了客栈,掌柜立刻迎上来招呼:“二位公子回来了,可用过晚饭?小店的厨子是杭州城里有名的,滋味地道,二位不妨尝尝看。”
杨进闻言,便叫他拣几样拿手菜做了,送到客房里去。
掌柜含笑应了,点头哈腰地将他们送上楼。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还真不假。”崔容不禁叹。想当初他穷困潦倒的时候,何曾受过这种待遇。
权与钱,说来俗气,但确实又是人生而在世不可或缺的东西。
崔容和杨进的房间被安排在客栈最安静的内院,左右相邻;而侍卫们在稍远些的普通房,四人一间。
因为还有事要商议,崔容洗过手脸之后便去了杨进房内。
两人才说了几句话,小二就在门外问:“公子,饭菜已经准备好了,是否现在给您送进来。
杨进应了一声,小二便端着大托盘进来,一边布菜一边对菜品做了简单的介绍。
一道清蒸鲥鱼,只用酒酿和花雕调味,保持鲥鱼最自然的鲜香,与淡淡的酒香相得益彰;一道文思豆腐,竟然将软嫩的豆腐切得细如发丝,着实令人惊叹;一道嫩青菜烧狮子头,酱色浓重,软糯醇香,令人一见便垂涎不已;最后还有一道清炒虾仁,颜色清淡雅致,食之细嫩爽滑,实乃人间美味。
“掌柜的夸他家厨子好,看来也非虚言。”杨进尝了一口,评价道。
崔容自己手艺就不错,只是他从来不曾吃过江南菜,相比之下,江南菜清淡鲜嫩,也别有一番风味,令崔容心里十分喜欢。
这一餐饭吃得二人十分舒心,都没顾得上商议正事。等饭毕,崔容才说起船队的事:“我估摸着运往长安的私盐,走的正是这两家。只是要拿着证据,恐怕不会容易。”
这种事必定十分隐秘,一般靠打听是打听不出什么的。
杨进点点头看向他:“你这么说,应该是有了主意吧?”
崔容见他如此明白,便笑道:“主意倒是有一个,只是太困难,恐怕也用不上。”
“哦?且说来听听。”
“私盐十有八-九是混在货物里的,如果能雇用那两家的船队运送货物,兴许能发现什么。只是这样大笔银子,一时半会儿却是拿不出。”崔容将自己的考虑说了出来:“实在不行,只有叫人扮成船工混进去,可这样容易暴露不说,也不知道要花费多少时间。”
杨进闻言沉吟片刻才道:“银子的事你不必操心,交给我来解决。”
黑衣骑在杭州也有分处,只要与他们取得联系,银子并不是什么难题。只是这事还不能告诉崔容,只能杨进私下去做。
崔容有些吃惊,要知道雇船事小,问题是还得准备大量的货物,这是很大一笔花费,杨进却一口应承了下来——难道离京时承干帝给了他银子?
这些事崔容不便多问,既然能解决,那也是好事一件。
两人又商议了一番,最后决定就按照原来茶叶商的身份,去买些茶叶做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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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戏做足,两人一连几日都扮作大茶商,去周围的茶园看货。
崔容和杨进一个是侯府出身的公子,一个是正儿八经的皇子,自小养成的气质自然不是寻常商人能比的。再加上他们出手阔绰,一副豪商的派头,那些茶园的老板还以为来了大主顾。
“我们先前在福建进货,这几年路上花费越来越大,家里才想着挪到杭州来。”崔容说罢,随意抓起一小撮茶叶,放入口中嚼了嚼。
茶园老板连忙道:“公子是行家,这都是雨前的新茶,一等一的好。”
崔容神色不变,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仿佛有些看不上。
其实他根本不懂什么茶,只不过按照生意人的经验,先拿出来的绝对不可能是店里最好的。
“就这些了?”他扫过老板准备的十来种茶叶,又转身对杨进道:“表哥,我看我们这一趟算是白走了。”
杨进看他演得还挺入戏,心下觉得有趣,面上却还很认真地配合:“急什么,还有几家,去过再说吧。”
茶园老板看两人言语间竟是要走,连忙拦住,又叫伙计再拿茶叶出来,赔笑道:“二位性子真急……我这里确实还有些其他货,原本是一个老主顾定下的,可是总不见他来取。二位要是看得上,我就不留了。”
崔容也不管老板的话是真是假,反正他们的目的只是买一批品质上佳茶叶,好配得上大商人的身份——若是雇用价格最高的船队,运送的确是便宜的货物,难免给有心人看出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