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有园+番外(67)
行尸走肉一般也好,至少不会再有希望和失望。
这时候,长莺认识了青鸢和白鹭。
第七福:
长莺、白鹭和青鸢,三人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胚子,在宵香院自然受到最多的重视和教导。
老鸨请了教习先生前来教导她们三人,每天琴棋书画,倒像是千金小姐一般的日子了。
那几年也是自在的,至少安宁。长莺心道。
三人虽然都是过的安宁日子,但是心思却各不相同:
——长莺只想活着,努力活得精致又美好,并且站在高处让他看到。直到她与他再次相见,她会当面向他道谢,让他知道因为他救了自己,她才能拥有无与伦比的美好年华。
——白鹭呢,她活得清楚又明白,她知道一朝入青楼,身上就烙印上了洗不掉的肮脏痕迹,“就算赎身出去,也抹不去我的青楼出身,在意的人终归还是在意。”她在等,等一个能够完全接纳她的人。
——至于青鸢……她是真正想要融入到那一片锦绣繁华里去的。她想要锦衣华服,想要金银珠宝,想要嫁入豪门。她要成为人上人,即便需要出卖色相。
三个人的不同心思,导致了三人完全不同的人生抉择……一言以蔽之,后来的长莺顺其自然,成了宵香院的头牌花魁;青鸢努力想要成为宵香院的才女佳人,却因为容颜长歪而被老鸨厌恶;白鹭则是通过化妆扮丑和“不学无术”而被老鸨惋惜放弃。
第七祸:
长莺到了十五岁。
青楼女子的及笄之年,值得庆祝的只有开-苞之夜。
现实而又残忍。
长莺是畏惧的,因为她还不曾与他重逢;长莺又是释然的,不过一死罢了。
只是还是屈辱——站在圆台上被展示给众人看。她颤抖着、愤恨的,麻木又不甘。
第八福:
长莺遇到了庄南。
如果说徐牧是她的再生父母,那么庄南就是她的救命恩人。
无论庄南的初衷是什么,他都或是间接或是直接地拯救了自己,遑论之后又得他诸般照顾。
留的残命待徐牧。
第八祸:
长莺真的等到了徐牧。
只是徐牧却像是早已忘记了她。
长莺苦笑:人总是得陇望蜀的,无论之前怎么说自己别无所求,真到了这一步还是心有不甘的。
她是清白的,说文雅一点儿,她是出淤泥而不染的,可是那又如何,她不能和徐牧说——她不能得寸进尺。
第九福:
“长莺姑娘……如果我说,我失去失去为人的信用,成了一个不堪的小人,你 ……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徐牧突然问她。
什……什么?
长莺恍惚觉得阳光亮得刺眼,照得她头晕目眩,她踉跄几步扶住桌子才勉强站住:“你说什么?什么意思?”
“我是卫国公(庄成)一手提拔起来的,我这条命是国公爷给的,我……我将他视为我的恩师、父亲,我可以为他舍了这条命去……”徐牧双手插-进头发里,面上痛苦而又纠结,“我不能背叛他,我不能让他失望……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我……”
长莺虽然不清楚他在说什么,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和徐牧在一起需要背叛卫国公,但是她知道一个人无论如何也不能丢了诚信……她脑子乱的很,但还是坚定道:“无论那是什么,你都不能伤害卫国公府。”且不说庄家一门忠良,就是庄成和庄南对他们二人的大恩,他们也应该结草衔环来报才是。
“那我应该怎么做啊……”徐牧哽咽道,“你是庄三公子的心上人,我如何才能不夺人所爱……”
你看过烟花吗?
就是那种忽然间炸开在漆黑夜里的花朵。
长莺见过,那一瞬间,她看到无数烟花炸开在她与他的未来,美丽到令人忍不住哭泣。
“傻子,我不是庄三公子的心上人……”她哭着笑着在他面前蹲下来,对着他那双惊愕的眼睛道,“不知小女子能否有幸成为徐公子的心上人呢?”
她笑着哭了,他哭着笑了。
“你本来就是。”他轻轻抱住她,用尽了他此刻的全部温柔。
***
今后还会有第九祸吗?会的。
还会有第十福吗?也会的。
人生不就是如此吗,起起落落,悲欢离合。
不过……
都值得。
有些美好虽不一定就是结局,却也值得你去用尽全力。
☆、以貌取人
***
贺虎很早就给自己定下了选择妻子的标准:脸是圆的,眼睛也是,鼻子也是,嘴巴也是……身子也是……总之,浑身上下都要是圆的才好。
他喜欢姑娘胖乎乎的,不仅讨喜还有福气。
青鸢完全满足他的要求。
她是个大圆脸,圆眼睛细眉毛,连鼻头都是圆的。身材圆乎乎的,不是臃肿的那种圆,而是圆润的圆。
太完美了!
贺虎每天都会去宵香院看青鸢,风雨无阻,雷打不动——他自然想要赶紧把青鸢赎出身来、娶回家去,但是一方面,他还没攒够银钱;另一方面,他也不知道青鸢是否愿意跟他回家……所以目前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坐在距离青鸢最近的地方,看着她、保护她——如果她需要她保护的话。
……
贺虎以为,自己在宵香院的故事,要么终结于青鸢答应他,要么终结于青鸢拒绝他……他从没想到,关于青鸢的故事,不过是他那多姿多彩生命中的一个序言。
变故接二连三,贺虎眼花缭乱。
首先,他在看青鸢的时候看到了庄南。
庄南竟然包妓还是包的花魁长莺……贺虎发现自己有些反应不过来,他不知道这件事背后的隐情,但他还是能够看出庄南目中的寒凉。直到很久之后他才知道,庄南救了长莺,也解了自己的困境……
有情可原。
只是这个美好的词汇并不适用于所有人。
比如说,他看到一个叫做何大牛的男子,为了买下长莺而不惜借高利贷,比如说……之后的青鸢。
他早该发现青鸢的不对劲儿的,可是他没有。
后来很长时间,贺虎都会问自己,当时的自己,对青鸢是个什么样的感情,如果那是爱情,又有几分深度。可惜,问题是无解的——因为那时候的贺虎,活得太过肤浅。
肤浅,多么文艺的形容——其实,他就是以貌取人了。
总之,当他发现青鸢不对劲儿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那时候的青鸢站在圆台上,享受着属于她的锦绣之夜,享受着那些欢呼声,奉承或是吹捧。
贺虎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那个满身绫罗的人是青鸢吗?台上的这个女人,有着浓艳妖娆的胭脂红唇、半遮半掩的轻纱抹胸、镶金嵌玉的狭长指套,即便是在弹琵琶也不忘风情万种地与台下看客互动……
陌生的像是陌生人。
贺虎不敢相信,不愿相信。
他心中震惊又酸涩。
究竟是自己看走眼了,还是青鸢本就是这样荤素不忌的风尘女子?她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如果自己早就向青鸢表明心思,她是不是就是另一番境遇?
左右……左右。
左左右右的思绪来回拉扯着贺虎,他最终还是想要再试一次,争取一次,为自己也为青鸢。
他鼓足勇气去了后台,看到的却是青鸢掌掴小丫头,理由不过是那小姑娘为她上妆的时候笨手笨脚罢了。
青鸢的自卑是无底的。
只是这样一个微小的错误,竟然能让她怀疑到那个丫头看不起她上面。她嫉妒长莺,在那张笑意盈盈的面容下面,有的不是她与长莺之间相濡以沫的姐妹情,也不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怜惜,而是最不应该的嫉妒和恨意。
青鸢着了魔,为那富贵,为这光鲜。
可是贺虎还是愿意尝试一次的,他不忍心看一个姑娘误入歧途。
“青鸢,我赎你出去,好吗?我给你赎身,咱们一起过安稳日子。虽然那些绫罗珠钗,我都无法买给你,但是做饭洗衣都不用你做……”
他看到了青鸢的心动,同时也看到心动之后铺天盖地的嘲讽和不屑。
“我要的是做人上人!她长莺有的我也会有!她不就是扒上了卫国公府的小少爷吗?我会有更好的!”青鸢激动地挥舞着双手,身子不停颤抖,来回踱了几步之后,回身一下子将旁边桌案上的花瓶、胭脂盒等一气儿挥落在地,插着腰怒斥道:“你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他曾问青鸢:“过日子不就图个安安稳稳、和和睦睦吗?这样不够吗?”
她说不够。
贺虎有心无力。
青鸢的面前就是万丈深渊,可是她却不让他拉。她也拒绝了白鹭。
说来奇怪,那好像是贺虎第一次看清那个白鹭的模样。
很久之前,他在看青鸢的时候,也注意到青鸢身边的白鹭,只是那个时候,白鹭几乎没有存在感,她就像是模糊的一块背景板,从不抬头、从不言语,就算她从你身边走过,你也不会察觉。
而这次,白鹭却是实实在在的,她代小丫头承受了青鸢踢来的一脚,贺虎清楚地看见白鹭疼得身子一颤,当时他想到的竟然是——这个白鹭,是真实的人啊!
白鹭丝毫没将他看在眼里,她只是沉痛地告诫青鸢:“最后一次提醒你,莫要迷失了自己。这一脚,就当是断了咱们这些年的情谊了。”
白鹭说完就带着丫头一瘸一拐地走了。
贺虎当时还沉浸在青鸢巨大变化所给自己带来的震撼中,故而并不曾怎么留意白鹭,但是容貌却是的的确确看清了的。原来,白鹭长这个样子啊:歪眉毛、斜眼睛、大鼻子、小嘴巴……真丑啊 !
贺虎一边想着一边离开了宵香院。
他很久都没再回去,直到青鸢之夜。
那一夜的青鸢,经历了从大红大紫到无人问津,也经历了从高高在上摔到无底深渊。
这是贺虎早就预料到的——青鸢终于还是跌进了那道他想拉她却被她甩开手的深渊。
青鸢向他求助。于情于理他都不该帮她的,但他却狠不下心来——就当是个陌生人吧。
只是在帮她的时候贺虎才发现自己仍旧是有心无力,他想到求助白鹭。白鹭却冷静的很:“公子,不是我说话难听,青鸢这样的姑娘,你养不住。别打肿脸充胖子了!哼!”
如她所料,不等贺虎再说什么,青鸢已经被那个借高利贷并且改名的何大牛给买走了。
贺虎只觉得疲惫。
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单相思,一个笑话,而今笑话说完,看客散去,他却徒增惆怅。
偏这时,有个喝醉的看客还乱说话:“我说这位公子,你有钱也把白鹭买回去呗!”
贺虎连忙解释:“白鹭,你莫当真……”
白鹭:“呸!青鸢的情郎,白送我我也不要!”
贺虎看着气极走开的白鹭,小声嘀咕了一句:“送你我还倒贴钱呢。”如果为白鹭赎身的话,贺虎可不就是倒贴钱么。
这件事后,贺虎倒是成了宵香院的常客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去,失去缅怀过往?还是哀悼未来?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上次说话得罪了白鹭,白鹭很不待见自己。